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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无奈与身不由己,迫使我们都把自己套入牢笼桎梏里,活着欺骗,活在伪装,纵然迷惑了全世界的眼睛,也骗不了自己。
六月下旬,阴雨连绵,几乎所有的白昼都泡在湿漉漉的空气中。
与往常不一样,今日黎晨曦光略仰,太阳从流云内崭露头角,似乎是个风清气爽的好日子。
更令我喜不自胜的是,昨日书塾里的夫子以为今天也会一如既往地蒙蒙细雨,小径苔藓滑溜,容易发生意外,便大开厥词,放了我们一天假。
换言之,今天不必去书塾上课,可尽情疯狂,惬意恣肆的一天。
于是乎,我豪畅心怀,屁颠屁颠的跑去同窗家串门,履行昨晚约榷好的结伴踏青游。
可这天气委实变化多端,防不胜防。我优哉游哉走到半途,苍穹便悄无声息的暗了下来,空中风起云涌。我愣神的刹那,几个霹雳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我指着头顶青天,泼妇般痛骂:“该死,专门与我作对,再不给我收敛,休想我供奉你!”
可即便我暴跳如雷,大雨依然一意孤行的淅淅沥沥。瞧这气魄架势,多半要没完没了。
霎时,我被浇成了落汤鸡。
我并非那些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体质算得健壮,平素活蹦乱跳,绝难生病。但这个季节瘴气绵延,最近城内广闹风寒,极易染病,还是不要贸然冒雨前行,能避则避。
这里是荒郊丛林,古木参霄,但此刻天上电闪雷鸣,在树下躲雨无异于自寻死路,一个吃霉,便是天打雷劈之祸。我眺目四望,东边湖泊之旁有一顶凉亭,忙疾速奔入。
亭中已捷足先登了三男两女,男的英俊潇洒,眼睛若有若无挪移在那两女身上,目光脉脉;女则楚楚可怜,感受到男子狂热仰慕的目光,矜持的举起手帕折眉挡眼,一派羞涩娇赧。
我对那三名男人的反应由衷点赞,所谓知慕少艾,热血如沸的青年见到同龄美女,自然情不自禁,对此我深表认同。可那俩公主般容颜的美女,我却委实鄙夷不屑,明明也小鹿乱撞,何必矫揉造样,故作矜持?
他们五人自顾自的眉目传情,我的客串并没有引起旁人瞩目,兼之长相平平无奇,男人自也不会觊觎。
望着亭外哗啦啦的雨水,聆听雨珠滴答在亭底湖面清脆悦耳的声音,我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烟波浩渺的美景。心里惆怅,这大雨什么时候止歇?
站到腿软,那五个青年均是教养良好的窈窕淑女与谦谦君子,即便心头旖旎,也不肯轻易表露,深恐冒昧了对方,只是来回切换陌生人初见的那套寒暄礼仪,也无有趣的热闹可观。
我拎干润水的头发与衣襟,靠在旁边的桅杆边,百无聊赖。
他在我托腮支颐昏昏欲睡时撑着纸伞从我面前经过。
很多时候,我忍不住扪心自问,世间一切典故,是否都从不经意间的邂逅缘起?
一个回眸,一抹微笑,一句问候……
而我与他的故事,始于在一场洗涤世尘的大雨,由一个懒腰与哈欠以及一份固执的不要脸而有了结识。
虽然我非常厌恶雨水的潮湿与清愁,还令我莫名其妙的打瞌睡,但不可否认,它有着梦幻朦胧的美。秦观在画堂春里说,东风吹柳日初长,雨余芳草斜阳。诚然如今盛夏时节并非立春,可词中意却真真切切。
懒腰与呵欠正双双攀上了身,我一个侧目,便看见他撑的油纸伞上画着斑斑点点的殷红腊梅,目不斜视路过茅榭,径直从面前的青石小道上横踏而去。白色袍裾飘扬在风中,背影挺拔修长,只是脸庞被雨伞遮住,看不见容颜。
他瞅也没瞅我一眼,仿佛一切身外事物均无法令他驻足。可我却在下一刻冲进雨幕,穿过汹涌的淋漓,然后干净利落的钻进他伞下。
他有霎时的愣神,怔过之后,携着讶异蹙着眉开口问我。
“有何贵干?”
语气平缓柔和,却有股生人勿近的排斥,而且很没礼貌,平时那些文人墨客见着及荆少女,都要象征性的颔首,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姑娘。他有着软软糯糯的一把好声音,却没有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仪。
这一点同我简直如出一辙。并没有留意他的态度,被一股强烈的惊骇与不可思议震撼到了,目瞪口呆。
我从来不曾妄想,世上居然会如那样美轮美奂的一张脸,好似整个宇宙所有的英俊全部都结合在他脸上,那谪仙般的容颜,具备男人的朝气蓬勃,同时兼并女人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将我瞬间溺毙,端得是无可救药,仿佛惊艳了韶光,就像那峭岭幽谷中的君子兰
我想彼时他的眼神中一定充满了嫌恶与腻烦,因为我在发花痴的同时,嘴角还垂涎了哈喇子。那邋遢的形容,自己脑补都忍不住作呕。
可我并未预料,他日后会成为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当时只是单纯的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件精雕细琢的羊脂玉塑。
用了半晌光阴,我在他的佯咳中回过神来,甩掉他长相带给我的吃惊,我用左手捏住伞柄,恬不知耻的黏:“江湖救急拔刀相助,路见不平一声吼,小女子探友未遂途逢大雨,公子行行好送我一程如何?小女子感恩戴德,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我说得铿锵有力一气呵成,还嫌纸伞空间太窄厚颜无羞的将伞柄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他半边肩膀露在外面,顷刻间被雨水打透。
他的嘴角抽了几搐,脸色由错愕转成跟我一样的骇怪,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大概是被我的厚脸皮吓着了,有点手足无措,表情上篆刻着“世上怎会有我这般可耻的女孩子”一连串大字,但我不以为然,潜意识里,那是最真实与独一无二的我。
没有接腔,他收敛所有的微表情,高举伞面缓行迈步。
虽然我平素拓落不羁,但女儿家有着先天性羞涩,当我们并肩擦襟走了两步,我才后知后觉醒悟自己的举措是否太不成体统了些。可他未拒绝我的莽撞,我也就顺其自然。
我知道,我们擦肩而踱的情景有多浪漫而暗昧。我还知道,未婚男女撑着伞雨中漫步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到了市区,踏上阳关大道,他忽然侧头问我:“伴行一途,同舟一程,真有缘分呐。这是真正的举手之劳,你用不着涌泉相报。”
他说得委婉,可我听得出来,言外之意便是宣布分道扬镳。
而我领会了他的意思,却不遵从,劳劳握住伞柄,掌心是他的手背。
我心里一直思潮起伏,这时才感受到覆盖住他手背的掌心之下无半分暖意,是一股异常的冰冷。
准确的说,他的肌肤毫无温度,就像东日里雪凝三尺的寒冰,冷得彻骨。
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的手这样冷?
我蓦地松开捏着他手的右掌,然后飞快的去抚摸他脸颊。
冷的!
我欲再去触碰他脖颈胸前之下的锁骨,他却一把将抓住我手腕,稍微一扭,一声郁闷的骨骼错位声传来,他的声音与他身体一样,寒冷交接,他双目凌厉的问:“小丫头没羞没臊,动手动脚的意欲何为?”
他的眼神其实有些吓人的,可我却视而不见,也不理会腕骨上的疼痛,急道:“你身上好冷,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到他眸子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闪烁,忽隐忽现,不明不白,那是我看不懂的情愫。他眼中的戾气与警惕遁去,松开了我的手。
“衣裳湿透了,回去喝杯热茶就好。”他不露痕迹的解释,岔开话题:“瞧模样这雨短时间止不下来,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态度有了明显的改观,我甚满意,没计较他适才的粗鲁,摇头拍着胸脯说:“滴水之恩,那是非涌泉相报不可,我白默默虽是丫头片子,却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从来不曾反悔。你需什么报酬,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全力以赴。”
说完,我等待他的答复。
他貌似有些哭笑不得,摇头不语,可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很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我因地制宜:“我晓得最近一家面馆的牛肉面很不错,这一顿我请,算是答谢借伞之德。”
他颇饶有兴致,在我的指路之下来到那家名唤‘千丝乱’的面馆门前。
我对他说:“这家店里专供面食,只要与面字搭边,应有尽有,你随意点餐。”
他好像也并不拘谨,没有文质彬彬的矫情与推辞,更无男女之别的抗拒与迂腐,按照店伴递过来的菜单,专注的听着我的介绍。
随后,他恰到好处的要了三道,两菜一汤,刚好足够我们两人享用,即便有余,也不会浪费太大。
一碟炸酥肉,一碗干锅鸭酱面,一小盆甜糯米汤。
他也不客气,拾起筷子每一样都试了遍,均是浅尝辄止的沾一下舌尖,咀了两嚼,然后皱着眉黛摇头晃脑,一副不敢恭维的形容。
我被他的表情搞懵了。
“味如嚼蜡,委实差劲。”他砸吧了一下嘴唇,不再动筷。
说实话,千丝乱的口碑在附近里许的大街小巷其实颇佳,以面食上独到的造诣与制作工艺与技巧闻名,凡是光临过的顾客,无一非赞不绝口,这亦是此家面馆生意兴隆的原因,我且是对这家店的师傅无比敬仰崇拜的老顾客之一,对于他的手艺深有体会,店伴的服务态度也了如指掌,所有才会推荐他来。
但始料未及的是,他居然桀骜不驯,狂妄的来了这么一句。
祸从口出,拜他所赐,我们被面馆里所有的顾客包饺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男女老少众说纷纭,词藻各异,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如出一辙,都在指摘他的不是,说他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要他给掌柜与大厨赔礼道歉。
这其实也不过是鸡毛蒜皮小事一桩,我站在中间打圆场,鞠千作揖。
可确如诸客所言,他很不识趣,面对流言蜚语,以及千万斥责喝骂,他面无表情的咕哝了一声:“你们都生在京都这样的繁华之地,怎么尽是些井底之蛙土包子?这样的糟糠潲水,谁做不来?”
此话一出,面馆顿时炸开了锅,群情耸动中,开始吐沫横飞的叫嚣。
我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一个面如冠玉,貌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白脸,居然也下得厨房?
大家都以为他胡吹大气,各种冷嘲热讽源源不断的砸过去。
他素质与涵养甚佳,也不脑,还很无辜的挠了挠头。这时窗外的瓢泼大雨以逐渐止歇,不再咆哮,他想起身走为上计。然这番动静却引来了千丝乱的大师傅,他怒发冲冠的朝他吼:“臭小子休要自吹自擂,光说不练。有本事的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瞧是你的厨艺高,还是我的技术强!”
他想回绝,我却被勾起了兴趣,怂恿他:“既然大师傅都开了口,你就在人前露两手,让大家开开眼界又何妨?”
他看我,点头:“嗯,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他抄起大师傅的铁勺,悉上帮单,泰然自若的来到火灶旁,开始捯饬面粉。那圆转如意,灵巧娴熟的动作,犹如舞绳跳缰般五花八门,令群众目不暇接,也让我瞠目结舌。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花费不到三刻的短暂时间煲出来的面擀汤滋味竟是那般快美难言。
在我们常人眼里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小一搓面粉,到了他手中,就变成了花里胡哨的捏塑泥。他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徒手揉出奇形怪状的花卉人像,惟妙惟肖,煮沸盛锅之后仍然生机勃勃,也让我只想捧在手心,舍不得放进嘴里下咽,生怕暴殄天物,毁了如此一件稀世奇珍。
一盆热气腾腾的蔷薇面汤,让在场之前喧嚷吆喝的所有人哑口无言,前一刻尚且愤愤不平的大师傅,在咂了无数次嘴后,佩服得五体投地。掌柜欣喜若狂,诚挚的邀聘他胜任本店大厨,工薪涨倍,最终被他婉言谢绝。
面对我以及诸人崇拜敬仰的目光,他胜而不骄,殊无得意之色。
我们一同走出千丝乱的大门,雨早已停了,天边浮上一抹藏在云头的斜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无比畸长。
我有点惆怅,这意味着我们将南辕北辙,各走各路。我每天除了去书塾上五个时辰的课,剩下的余暇都在附近的闹市阡陌胡作非为,与一群同窗鬼打厮混,对这一段区域每个角落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可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他有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厨艺,名气一定不低,然我闻所未闻,说明他府上住得很远。
我甚至内心酸涩,这次的分别,是否就沦为永别,蜻蜓点水般的缘分,就像深夜里的一场魇,陪我们走过一程,从此天各一方。
我问他姓甚名谁,他告诉我,梅稔。
可真如他这个人一样,姓名也那么与众不同,让我瞬间想起这个季节无休无止的梅雨季,以及那绿油油,圆鼓鼓的蔷薇青梅,然后一阵垂涎欲滴。
他没有主动问我姓名,我却莫名其妙想告诉他。他喃喃细语,嗯,白默默,真是个别出心裁的好名字呢,可是与本人好像不怎么匹配相称。
嘿嘿,当然不匹配了,阿娘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是因为我刚出生时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所以她才想到了默默,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彻底颠覆了这两个字。
我们在一处十字路口告别,我目送他走了好远,直至他的身影在拐角巷子口消失不见。
站在马路中央,恍惚的呆了很久。
踏着泥泞回到家,以是傍晚酉时,阿娘不在家,应该是去店里张罗去了。她有一手精湛的绣技,远近闻名,开了一间绣坊,生意火爆,门庭若市,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
是故,我生活的环境很优渥。因父亲早亡,为了弥补那份流失的父爱,阿娘对我体贴入微,宠溺得无与伦比。这便导致我教养欠缺,奔放豪迈,不学无术的性格。
书塾里的课业没有一次圆满完成过,课间,夫子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讲,我们一堆狐朋狗友在台下窃窃私语,气得夫子七窍生烟,将我规划进了不折不扣的烂学生一类,懒得理会了,这也酿成我念了六年书依然胸无点墨。
之前还在对我与梅稔之间的缘分患得患失,完全没有预料,我们居然又在机缘巧合下再次重逢。
因阿娘每日孜孜不倦的交代,但凡她这个时辰没回来,那就是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要我尽一下为人子女的指责,备些晚饭给她送过去果腹。这时一般都是我最悠闲的时间段,无所事事,便爽快的应承了。
而当我跨进绣坊的门槛,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角落里挑衅布匹的梅稔。
我很惊讶,原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居然如此深不可测,不足一个时辰,我就相遇了两次,而且都是这么突然而冒昧。
我掂着食盒,欢喜的靠过去搭讪。我一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是你呀,真巧哦,又见面了呢!”
他被我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我,也挂上一抹魅惑的微笑,同我打招呼:“嗯,真巧,你也来买布么?”
阿娘的门店规模很大,并非专售成品刺绣,也提供布匹,顾客可以任意挑选,然后拿给她接单。
我不置可否,见他身上还披着那套湿流浃背的衣裳,颇为忧心,蹙眉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赶紧回去吧,以免着凉感染风寒。”
他低头觑了觑自己身上狼狈的模样,尴尬一笑:“抱歉,这两天阴雨连绵,衣裳都晾着未干,穿不了,这才来赶制一件新袍子。”
我讶异:“你怎么不熨呢?”
他愣了半晌:“我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没那个空闲。”
“可以拜托你家眷呢。”说完,我就晓得自己明知故问了,他一看便是孤家寡人,否则这些家务哪里用得着旁人提醒。我立即岔开话题,由衷与他说:“这些料子要在短时间内赶制成品比较麻烦,我领你挑几样方便的。”
于是,我放下阿娘的食盒,开始替他介绍店内的销售货物。他这个人并非吹毛求疵,拣了几匹,转交给了店伴,交代了几句自己的需求,以及身高尺码,然后说明几天后亲自登门过来取,转身出门,踏入轧轧水泽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疑惑他之前说辞的真实性,若真如他的理由那般,现在赶制衣服还来得及么?
这一出神,就怔了起来。
直至阿娘从后堂出来拍我的肩头。
她的笑容和蔼可亲,问我:“默默,刚才那位公子是你同窗么?”
我将食盒递给她,摇头,目光仍凝视他远去,已若隐若现的背影。
她也不数落我的姗姗来迟,老不正经的揶揄:“那便是最近交往的心上人了,哟,立誓终生不嫁的默默小姐也铁树开花,谈情说爱咯。”
额,这是曾经阿娘教训我时的出口成脏。那时她说,你再不改改这恬不知耻的脾性,只怕这辈子嫁不出去。我被激怒,终生不嫁的誓言脱口甩出。
她还说,不要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要我跟梅稔保持距离,还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家境性格,为人处事,以及功成名就什么的一大堆兜头往我脑门上砸。
我不胜其烦,与她强调:“我跟他压根就不熟好不好?阿娘忒举一反三了些,我只是在外面借他的纸伞遮了一程雨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的,我对阿娘的误会表示反对与纠正,我只是单纯的被他绝美的容貌所吸引迷惑,对他充满好奇与探究,以及一见如故的亲切,但仅限于此,并不僭越男女之情。还有,他脱离世俗的人生观,我问过他,对我这样的脾性会不会表示反感,他说,我挺喜欢你这样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性格。
这世道,所有饱读诗书以及目不识丁的男人,都会异口同声的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并非淑女,也不怎样窈窕,而他是世上唯一对我的脾性不呈现排斥的人,不开闭口窈窕淑女的人。
我的所有男同窗们,无论关系有多密切,情谊多么弥笃,都不约而同的摈斥我这种个性。所以,我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好感,他不会拘泥在一片之乎者也中,可能是臭味相投,亦或物以类聚。
总而言之,萍水相逢的他,在我心里有着微妙的地位。
他指定的服装款式很简单,只在正常外袍上的几个部位做一些不大不小的补丁与修改。我平素不喜女红,觉得浪费时间与精力,也蹉跎光阴,更影响视力。阿娘年仅中旬,眼神却模糊得厉害,也是因此。所以我虽对刺绣一窍不通,她也并不勉强我学习。
当我提出要着研习穿针引线时,阿娘像吞了苍蝇般目瞪口呆。
但随即便被一种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欣慰,事无巨细的为我打开女红的大门,殚精竭虑的教导。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有其母必有其女,阿娘深谙此道,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她闺女自也不能差得离谱。
我天赋异禀,兼之求教心诚勤学不辍之下,两天便初窥门径,能缝制一些褴褛破洞。对于这样的神速,我归咎在自己的天纵奇才之上。
决意学习女红的目的,自然并非阿娘想到那般驴子开窍,我是不想与梅稔缘尽于此,他的单子留在店内,由我亲手给他制作,将来就有了理由做狗皮膏药。上次匆匆两会,我只顾花痴,忘记了咨询他家住何方,只得想出这条下下之策。
为了避嫌,也为了闪躲阿娘的喋喋不休,我潜夜蹑进织房见微知著的将梅稔挑选的料子仔细看了一遍,劳记在心,然后回到自己闺房,一针一线密密缝。这种举动,有种偷鸡摸狗的心虚,我自忖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却又何必左躲右藏。我认为这只是避免节外生枝,以及与阿娘产生的不虞之隙。
但女红刺绣是技术活,非心细如发不能精通。看别人做与练习是一回事,真正拿来实践又是另一回事。我秉烛剪绢,牵线搭缀,十根手指头都扎孔流血,也只是开了个头。要按照梅稔的要求做到大功告成,起码得等到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