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飞来横财,还是飞来横祸?(2 / 2)
“三年前的瓜州渡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监生李乙携歌姬柳氏泊舟渡口,半夜一伙蒙面水贼摸上船去,将船上一行人控制住后,将财物搬走,又见柳氏貌美,欲施奸淫。柳氏奋力挣脱后与贼人搏斗,不慎坠江而亡。幸好盐商孙贵过此,将匪徒吓走,未造成更大损失。匪徒共计七人,至今在逃,所劫财物均登记在案,与你向黄家下聘之物恰好相同。若非你及同伙所为,那你说说,你这八箱宝物从何而来?”
方平若要据实而回,必然扯出铁头与柳丽娘,鬼魂之事谁人能信?就算知府信他,那二鬼也一定遭到阴阳两界追拿。有罪无罪,他决定一个人扛下来。
“大人,这件案子至少有三处疑点。瓜州渡南北要冲,商船云集,官府严查,众目睽睽,竟生匪患,此为一;柳氏女流之辈,还能与歹徒搏斗,赛过须眉男儿,此为二;八箱宝物,重逾千斤,要三十二人方可抬起,却让七人轻松劫走,此为三。有这三处疑点,还请将证人请来,我要当面对质。还有一点小民不解,此案既然发生在瓜州,当属扬州管辖,为何由杭州州衙审理?”
堂上“啪”地一响,“混障!那告发你的人告到本官这里来,自然转由本官审理了。本官问你话,你反倒质问起本官来了。看来不动大刑,你不得松口。来呀,先杖刑五十大板!”跟着五支红头签扔下。
两边衙役吆喝声中,皂隶将方平按在地上,褪去衣裤,露出屁股,两块竹板轮番打下。
倒也奇怪,方平只听得板子啪啪响,并不觉得屁股痛。堪堪五十下打完,他却如没事似的。
“席方平,你可认罪?”
“反正都是大人说了算,大人要定什么罪,定了就是,何必多问。”
气得知府扔下斩令签:“犯人席方平抢劫杀人,人证物证俱全,罪名成立,判令斩立决!”
随即皂隶将方平拉出堂去,准备当场行刑。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这是多大的罪啊,难怪不需要上报刑部,三司会审吗?”
“人证没有到场,犯人没有画押,这就定罪了?”
“对啊,哪有马上就杀头的?荒唐!荒唐!”铁头大叫大嚷,好引起群情激愤,延阻执法。
便有几名皂隶过来将铁头围住,铁链往他身上套去。
适才方平受杖刑,实则是铁头隐身其间替他挨打,既出自护主之心,也是自我惩罚。此时伤重难以反抗,被皂隶抓走。兀自口中疾呼:“柳丽娘,公子就交托你了,要是他少一根毫毛,俺铁头跟你没完......”
这边法场上方平戴着枷跪在地上,心潮起伏,感慨道:
“难道今日我方平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么?当日走地府,鬼门关都挺过来了,眼前的难关就过不去了?父亲有我申冤,谁又能为我申冤?没死在地府,竟死在阳世的衙门,真是绝妙的讽刺!”
又想:“不知道将来香玉知道我的死讯,会不会为我流一滴泪,又或许笑我愚蠢呢。”尽管他已经许多次去过香玉的闺房,和她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他也知道,那只是他一厢相愿的幻想。说起来他还没有跟她好好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她的心思。或许她只是拿他做马霍的挡箭牌,并非真心要嫁给他席方平。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要问明白,知道她对我有心还是无意,才能安心上路。”他这么一想,恍觉自己飘离了身体,朝着黄府的方向疾飞而去,很快降落在香玉的闺房外。
从窗外看去,香玉正伏案绣着花,如花的美人,脸上溢着花一般的笑容。她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方平,但是她没有,穿针引线是那么的专注,也仿佛绣着花一般的未来。
绣帕上已经绣出了一只鸳鸯,几处荷叶,鸳鸯延颈梳羽,栩栩如生。另外一只也很快有了雏形。
“她一定是绣了送给心上人的吧,那会是我吗?”
方平想进屋问她,却又止步不前。他怕她的回答不是自己,也怕她看到现在狼狈的自己。
“香玉,你未来的如意郎君应该是一个胸有瀚墨、满腹经纶、温文尔雅,又与你门当户对的男子。”
风来吹起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香玉感觉到仿佛有人站在窗外,抬头时却什么也没看见。她轻声问道:“哥哥,是你吗?”
方平听到知府在问话,很快又清醒过来。
“本官最后一次问你:财物怎么来的,同伙是谁,你现在说出来,还可以将功折罪。你看你的同伙,眼睁睁看着你砍头也不来救,值得你牺牲么?”
“我要说八口箱子从天而降,大人也不会相信。总之我没有抢劫杀人,就算到了阎王那里,我也这么说。”
“好个倔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刽子手把刀磨得哗哗响,提起来嘴中一口酒浇在刀口上。他拭了拭刀锋,对方平说:
“小子,莫怨莫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汉。”
“大哥请利索些,让我做一个无头鬼。我不会等到十八年后,我要把这辈子欠的债都还清了,把要报的仇都报完了,才能洒脱地走。”
刽子手之前行刑所见的犯人,要么吓得体若筛糠,要么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从未见过临死之前还冷静说话的人,而且言下之意要变鬼复仇,听了不由得双手有些发软。
“兄弟,你的仇人名单中千万不要有我,我只是个干苦差事的。”
这时监斩官高举令签,叫声:“斩——”,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只要那令签掉地,刀也会随着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