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宝相寺抄经23（1 / 2）
方平下山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又都变回了芭蕉叶，才明白翩翩那句话“这里的东西你都带不到世上去”的意思了。所以她没有资助他任何财物，而是传授实用的本领。方平打心底感激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翩翩师父才是真的对我！”
这副尊容自是不能随便行走，他仍旧效齐人的行径，向人讨了一套粗麻衣衫穿上，继续踏上北上京城的路。
时当荒年，饿殍遍野，加上白莲教作乱，所到之处皆是难民，他就更难讨生活了。当真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这一日行到淮安一处地方，腹中饥渴，见前方只有一座寺庙，附近再无人家。到门前打门，一阵响动，险些把门上方写了“宝相寺”三个字的木匾震了下来。
出来一个破衲僧人，那僧人见来人是叫化儿，一脸嫌弃，张口就撵他：“别处去！咱也连日化不到香油，菩萨都瘦了一圈，哪有吃的与你？”
恰逢老寺主回寺，面有喜色，说道：“大好事！这一年的米粮有着落了。宋员外老母亲生病，发愿手写《金刚般若经》百卷，以祈冥佑，散施各处寺院，这誊抄之事现交给我寺来办了，四十两银子，要在十日内完成。”
那破衲僧人法号辨聪，不喜反忧，说道：“合寺就师父和我两人，十日内哪完得成？”
“当然要请人，除去工钱，还有得剩。”老寺主见了方平，问他道：“喂，后生，你会写字吗？”
方平听了他们对话，盘算着自己揽下这个活儿，有了钱可以坐船上京，省力省时间，那就太好了。当下便回他：“我就是一个上京赶考的举子，写字那是小菜一碟，这件事包给我啦，只要三十两银子。”
“十两，老衲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揽到的活儿，怎么着也得多留点。”
“二十五两，不能少了，毕竟写字的是我一个人。”
“十五两，你一个人怕是写不完，还需要辨聪帮忙。另外这十天包吃包住，你又省了一笔开支。”
“二十两，五五分才叫公道。”
“成交！”
老寺主也知这年月读书人都进京赶考了，会写字的人工钱没这么低，便同意了。不过还是提醒方平：“小子，你要是十日期满完不成，不但老衲我要受宋檀越呵责，你也一分工钱拿不到。”
方平为了赚川资路费才接下这活儿，手抄百卷能不能在十天完成，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过能有十天的饱饭吃，算来也不亏。何况还可以练字，这是科考基本功之一，可谓一举两得。
辨聪却有些不放心：“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试一下就知道了。”老寺主说。
方平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进到寺院，但见到处破破烂烂，大殿上铺满灰尘，看来好久没人打扫了。
大殿正中的佛祖身有丈高，趺坐于座，手拈一束花，面带微笑。金漆虽已脱落斑驳，但这庄严气象丝毫未减。
方平见之尘心顿感清静，在蒲团上合十拜了三拜。
方平自小学儒，对佛家的东西一知半解，但这些天吃了许多苦，也见到了不少别人的苦难，对救苦救难、入世渡众生的菩萨产生了兴趣。
又想佛祖知道这世间众生悲苦，那他为什么会笑呢，他在笑什么。他大概是为顿悟了世间一切真谛为会心一笑，这世间虽多苦多难，但我们不妨微笑面对，苦中作乐。他手中拈着花，看来他也是爱花惜花之人。
老寺主让辨聪给方平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备齐了笔墨纸砚，叫他吃饱了赶紧动笔。
辨聪也催他：“你小子要是写不好，这顿饭不能白吃，给咱干十日的活儿，香积厨中砍柴作炊。”
方平为了礼敬佛法，净了双手，铺开纸砚，正襟危坐，照着那本《金刚经》从“如是我闻”开始写起。
老寺主见他一手蝇头小楷写得端正秀气，点头称赞：“不错！看来老衲找对了人。这是公子与老衲的缘份啊！”
这日起，方平便留在宝相寺抄写佛经。写了一卷又一卷，皆是一丝不苟，字字稳重，但进度太慢，三日下来才十卷。寺主虽不停催他，他也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回道：“勿催勿催！若有错漏，对不起佛祖。这刚开始慢，后面熟练了就快了。”
老寺主有些焦急，让辨聪也写些。辨聪写了几卷，却哪里沉得住心，趁寺主不在，又偷懒睡觉去了。
这日方平写到了深夜，感到腰酸背痛，眼皮子也快睁上不开了，便伸了伸腰，揉揉眼想休息一下再写。忽然发现有人偷吃桌上他剩下的饭菜，再一揉眼那人似乎又消失了一般。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恍忽，他知道这是王母镜的灵力在起作用，眼前这偷吃贼非妖必鬼，看他身影飘忽，若隐若现，多半属于后者。
再看他面目清癯，神色惨然，衣着如悬鹑，然而意态温雅，有文士风，大概生前是个穷书生。
那鬼也没想到方平能看见他，一番狼吞虎咽将残汤冷炙吃得颗烂不剩，那模样似乎好些天没吃过东西，饥馁到了极点。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嘴角也一番舔舐，正想离开，转身正与方平来了一个眼对眼，吓得藏身桌后。
“你......你看得见我？”
方平将他扶起来，说道：“从来人怕鬼，哪有鬼怕人。难怪每次吃了饭，回头就碗中空空如也，原来是你干的。”
“我是一个饿死鬼，见了食物便忍不住。”
这年月兵慌马乱，天灾人祸，饿死的人数不胜数。方平不禁恻然，问他：“你怎么没去地府报到，转世投胎？”
“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家徒四壁，穷得丁当响，没钱孝敬判官、小鬼，只能做个游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