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四)(2 / 2)

几天的折磨导致他已经精疲力尽,听警方说他就是疲劳驾驶导致追尾,伤势非常严重,是当场身亡。

听到李北五死讯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郭二月说的话是对的,原来能用三十万解决的事情真不算什么,如今多少个三十万也买不回李北五的命了。

我和郭二月走到灵堂前向李北五的黑白照片鞠躬行礼,灵堂很安静,没有人哭,也没有人窃窃私语,我想在我们到达之前所有的哭喊与哀伤都已经结束了。

“牟彤在那里,”郭二月指向角落说,“你不过去跟她说说话?”

“这是灵堂,在这里跟她谈论事情不严肃,还是算了,”我瞅了一眼牟彤,然后将焦点迅速移向别处。

有一位戴着黑色墨镜的女人走进了灵堂,她扎了马尾,她穿的高跟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她恰巧走过我的身旁,我能闻见她弥漫全身的茉莉花香水味。

这个女人十分陌生。

“你认识她吗?”

郭二月摇摇头,“你和李北五是十几年的好兄弟,我想这女人一定和李北五相识,可连你居然都不认识,我就更不可能认识,也许……”

郭二月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说“也许她就是李北五的小三”。

女人也走到灵堂前向那一张熟悉的黑白照行礼,然后她就径直走到了牟彤的身前。

牟彤没有理睬她。

“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聊一聊吗?”女人问。

牟彤轻轻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你看开一点,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别想不开,”女人说。

“请你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牟彤终于说话了。

“我会离开的,但我想来看看北五的最后一面。”

“已经看完了,可以离开啦。”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迷人的眼睛。

“我以为你会揍我,毕竟十四年的感情原来是一场戏,这个男人早就出轨了,你不恨我?”女人问。

“请你离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牟彤尽力保持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颜面,她不愿成为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她的高雅和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

“若我想离开的时候我会走,但是现在我有资格留在这里,”女人说。

“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个葬礼?”牟彤说,“是他的老婆,还是一个小三?”

“就算我没有,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女人说,“别忘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李北五的。”

“所以呢?”牟彤说,“你才是李北五的老婆,你才是她的最爱是吗,你现在还在跟我抢李北五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不能不管,她是李北五的孩子,李家应该对他负责。”

牟彤给女人指了方向。

“那里,看见了吗,他们李家的人都在那里,你去找他们诉苦吧,”牟彤说。

“那你呢,你就不管不问了吗?”女人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李北五的,你难道就不管这个孩子了吗?”

牟彤起身准备离开灵堂,女人拦在牟彤的前面。

“喂,你说话啊,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要负责养,因为这是李北五的种,你听见了吗?”女人大声地说。

周围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牟彤不为所动,她绕过女人向门口走去。

“喂,你给我站住!”女人的声音变得不再客气。

女人一手拉住牟彤的手臂,大力地将牟彤拉回到她的面前,牟彤的墨镜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我看见了牟彤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她一定哭了很久很久。

“今天你不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安排妥当,你不能走,”女人说。

郭二月急匆匆走到牟彤身边,她将牟彤搀扶起身。

女人依旧拦住两人的去路。

突然,郭二月一个耳光扇向了女人。

“滚开!”郭二月冷冰冰地说。

我以为牟彤会扇这个女人的耳光,自古以来不都是正宫扇小三的耳光吗?但郭二月不讲究这些,她只讲一个“理”字,路见不平就是扇。

12

我和郭二月习惯管蓝渝长江大桥叫蓝桥。

蓝桥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给汽车和行人通过,下层是为轻轨设计的双线轨道。

此时此刻,夜晚的蓝桥已经打起了冷白的投光灯,一条轻轨列车飞速通过,我们三人站在桥上沉醉在重庆的美丽夜景之中。

“你刚才为什么不扇她的耳光?”郭二月问牟彤。

“你不是已经帮我扇了吗?”

“我扇的怎么能一样,我是被那个女人气的,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不过我不生那个女人的气,我只生气被李北五骗了这么久。”

我买了三个抹茶红豆蛋糕递给他俩。

“刚好是今天最后的三个,运气不错,”我说。

郭二月立刻拿起一个抹茶红豆蛋糕狼吞虎咽,牟彤摇摇头示意没有胃口,郭二月迅速将牟彤的那份也收入囊中。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我问。

“在聊李北五,”郭二月说。

“他有什么好聊的,人都死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不过,人死了应该就不用还债了吧,”我说,

“毕竟死者为大,钱应该就不用还了吧,”郭二月说,“总不能让牟彤肚子里的孩子承担李北五的债吧,这不就成了父债子偿了吗,不公平,也不讲理,再说李北五借的钱都拿去养那个小三了,应该那个小三还钱才对。”

“对了,牟彤,李北五有没有留下遗言?”我问,“毕竟十几年的兄弟,我想帮他完成最后的遗愿。”

“不知道,”牟彤望着夜晚的江景,她轻轻说,“他死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他最后说了什么话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郭二月说。

“你知道个屁,”我说。

“我真知道,”郭二月说,“李北五除了钱,也别无他愿了。”

“你说一个人活着,整天想的都是钱,可是这突然就死了,他这辈子到底为了什么而活啊?”郭二月问。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李北五一定是为了钱而活的,”我说。

“值得吗,到死了也没捞到让他满意的大钱?”郭二月问。

“谁知道呢,”我说。

“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活?”郭二月问我。

“为了生活吧。”

“什么样的生活?”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牟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郭二月。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郭二月不说话,我抢过那张纸细看,是一张医院的报告单。

“你不后悔吗?”郭二月问牟彤。

“不后悔,为什么要后悔,我没错,错都在李北五,”牟彤说。

“可那毕竟是一个生命,是和你骨血相依的生命啊,你说打掉就打掉了,你怎么能这么舍得?”郭二月问。

“你不舍得吗?”牟彤反问。

郭二月摸摸她的肚子,已经小腹鼓起,她最近口味也开始偏酸,她摇摇头,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我跟你不一样,二月,你太善良,太美好,你的世界跟我差太多,你不会明白我的,希望你遇见的那个男人值得你爱,”牟彤说。

牟彤说得没错,郭二月太善良,她要的是一个道理,但牟彤要的是爱情。

我觉得这张医院的报告单在我手中格外的沉重,纸上的字符我看不懂,牟彤承受的痛我也不懂,身后传来急躁的引擎声让我心烦意乱,我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我找不到只言片语,我还是沉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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