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以刘博文家为中心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房子,给每个门前插着租房牌子的人家打电话,回答都是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我想起了张晓悦,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也是几个月前才来北国的。

我拨通了张晓悦的电话。

张晓悦说:“叔叔,你住的是法裔区,房子比较少,法裔也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咱们华人。我们住在雪景小区,你们不妨过来试试。雪景小区都是一些老旧公寓,居民主要以菲律宾、印巴、非洲移民为主;简单说,这里是穷人区,房子比较好租,就是质量差点。”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摆脱寄人篱下的境地,不管什么房子,先搬出去再说。

我们来到雪景小区。虽然这里还有公寓出租,但房子脏乱不堪,价格也不便宜。从上午转到下午三点多也没有找到满意的房子。

丹芸说:“早点回去吧,该做晚饭了,别让慧娟姐一个人忙。”

我们往地铁站走。街角一栋公寓墙上钉着一个招租牌子。我按木牌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男人说还有一套空房子,现在就可以去看。

我刚放下手机,从公寓里走出一个白人男子,四十多岁,西装革履,他倚着玻璃大门向我们招手。

我们向他走去。

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们。

我们走到他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自我介绍:“我是安塔尔,这里的管理员,房子在三楼。”说完他转身走进公寓。

我们跟在安塔尔身后。

楼梯是铁质的,栏杆上刷着黑油;木扶手年代已久,磨得油光铮亮;楼梯地面铺着红地毯,地毯虽然旧,但很干净;墙体下半部是绿色,上面是乳白色;二楼转弯处有一扇窗,窗台上摆了几盆绿色植物,植物很茂盛,遮住了整扇窗户,长长的枝蔓垂向地面,阳光透过绿叶照进楼梯,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走到三楼,安塔尔打开右边那扇门,一股浓重的油漆味扑面而来。“新装修,过两天味道就没了。”安塔尔解释。

这是一室一厅一厨的单元。进门是门厅和厨房;卧室很大,地板吱呀作响,朝东有一扇窗和一个小阳台,通向阳台的门已经变形,关不严;卫生间不大,顶多两平米,有浴缸、坐便、洗手盆;客厅没有门,窗户很大几乎占了一面墙。

安塔尔问:“怎么样?”

我说:“卧室的门窗关不严。”

“我会安排人来修。”

房子虽然旧,但很洁净,唯一的问题是卧室的门窗,不过这个问题安塔尔已经答应解决了。“房租可不可以再降一点?”我问。

“不能,已经很便宜了,你看,一切都是新的。”安塔尔很坚决。

我问丹芸:“你看怎么样?”

丹芸说:“没时间了,找不到房子咱们会很狼狈的,必须马上下决心。”

我点点头,扭头对安塔尔说:“这个房子我们租了。”

“好。请把你们现在的房东姓名、地址和租房协议给我;还有,你们现在靠什么为生?”

“我们刚来,没租过房子,也没有工作。”

安塔尔马上变脸:“你们没有信誉记录,房子不能租给你们。”

我们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安塔尔又问:“有没有人可以为你们担保?”

“有。”我赶紧说。

“如果有人肯担保,我可以考虑把房子租给你们。”

“什么时候签租房合同?”我问。

“明天晚上同担保人一同来我家签合同,我家就在一楼左边那个门。”

回到刘博文家时天已经黑了。刘博文筱慧娟正坐在餐桌旁。

筱慧娟满脸带笑迎上来:“少华,丹芸,怎么才回来,赶快吃饭吧!”

刘博文起身热情地说:“对,快坐下吃饭,菜都凉了!”

他们夫妇似乎心存愧疚,想为我们做点什么。听我们说房子有了着落,刘博文夫妇显得非常高兴,特别是筱慧娟,不停地给我们夹菜,刘博文不断讲笑话,逗得小萍笑个不停。

我笑不起来,眼前的刘博文和筱慧娟让我感到很陌生。刘博文已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刘博文了,从前的刘博文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很简单,很真诚;现在的他已经不简单了,在他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后面藏着许多狡猾和虚伪。筱慧娟也不是从前的筱慧娟了,她依旧非常能干,也依旧非常热情;但透过表面的热情,可以很明显地感到她无时不在的猜疑和冷漠。

第二天晚上我们去安塔尔家签租约。

安塔尔家挤满了人,安塔尔的老婆、岳父、三个儿子都在家。安塔尔老婆是菲律宾人,身材娇小,深棕色皮肤,圆脸,一双大眼睛,一对小酒窝,很友善。三个儿子都很帅,金发,身材高大彬彬有礼。老岳父八十多岁了,围着我问这问那,还说他的爷爷是中国人。

安塔尔厌烦地望着岳父,菲律宾女人见丈夫这副面孔赶忙把她爸爸拽进卧室。

“这位是我的担保人。”我把刘博文介绍给安塔尔。

安塔尔冷冷地问:“证件都带来了么?”

我把证件交给他。

安塔尔登记复印后,把租房协议交给我,“你看看吧。”

我把协议书递给刘博文,“博文哥,你有经验,帮我看看。”

刘博文扫了一眼,把协议推回来:“不用看了,房约都一样。”

安塔尔说:“那你们就签字吧。”

我和刘博文在租房协议上签字,安塔尔代表房东签字。我把支票交给安塔尔,这是第一个月的房租。安塔尔把门钥匙给我。房子租下来了。

第二天我们搬进了新家。

丹芸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小萍很能吃,在刘博文家时她每餐只吃一小碗,今天一碗不够,还主动盛了第二碗。

“小萍,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吃饭?”丹芸问。

小萍笑着点点头,“吃饭的时候慧娟姨眼睛老盯着咱们,哪好意思吃呀。”

我说:“小萍,你要学会随遇而安,不要老看别人的脸色。”

小萍不高兴地瞥了我一眼。

丹芸说:“孩子从小跟着咱们,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唉,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啊!”

“妈妈,你说得对,今后不要再住到别人家,不管是谁,住在别人家的日子太难熬了!”

这时门铃响了。

我走过去拿起墙上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戴小兰的声音,“少华,开门。”

我按了一下电话旁的按钮,楼下的大门开了。我走到楼梯口,楼道里传来噪杂的声音。云逸上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木茶几;后面是戴小兰,手里抱着不满周岁的小女儿;云逸的父母跟在后面。

屋里连把椅子也没有,大家只好坐在床垫上。

云逸笑道:“知道你们什么家具也没有,送你们一个旧茶几。”

我连忙道谢,“真的谢谢你们,我们现在连吃饭的桌子都没有,晚饭还是在纸箱子上吃的,这张茶几正好当饭桌。”

云逸母亲说:“万事开头难,会好起来的。”

云逸父亲附和道:“对,不要着急,慢慢来。”

戴小兰四处看了一遍说:“房子还行,这个时候能租到房子算你们幸运!”

云逸说:“你们来之前我反复提醒你们一定要先租房子,可你们就是不听,一门心思想着刘博文家的房子。少华,不是我挑拨你跟刘博文的关系,刘博文两口子是做小生意的,你们算计不过他们。”

我笑道:“我和刘博文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以为……”

云逸打断我:“少华,我告诉你,在北国,你们谁也不要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戴小兰说:“哎呀,云逸,说也是白说,他们在国内是教授,什么都靠组织,靠关系,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他们不像咱俩,来了谁也不认识,不靠自己怎么办?等过一段他们就明白了。”

我说:“你们当年不也是投奔云逸他小姨来的么?”

戴小兰冷笑一声,“快别提他小姨了,什么忙也没帮。多亏了我们俩找到了工作,不然就我们就叫他小姨坑惨了!”

“小兰,说那些干什么!”云逸皱起眉头。“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少华一家也该休息了。”

戴小兰一家走后,我们正准备休息,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声,这声音越来越大,感觉墙壁都在颤动。侧耳细听,发现声音来自房顶,我想起来了,楼下有一家越南餐馆,餐馆的排风机应该就装在屋顶。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好,噪音太大了。

天刚亮我就跑下楼,按了安塔尔家的门铃。

门开了一条缝,安塔尔探出头,表情很不高兴。

“你有什么事?”

“楼上有噪音,我认为……”

没等我说完安塔尔就嚷了起来:“现在才七点,我正在睡觉,请你不要这么早来打扰我,你明白么?!”安塔尔“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但又无可奈何。回到家,我把安塔尔刚才的恶劣态度跟妻子说了。

丹芸说:“确实太早了,我们不该这么早打扰别人。”

“丹芸,你这个人啊,总是替别人着想。”

丹芸打岔道:“行啦,噪音的事晚上再去找安塔尔,我们先去买床,不能老睡在地上啊!”

我忽然想起了找房子时遇到的那个长得有点像女人的中国小伙子,我找出他的名片拨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谁呀?来吧,我这儿什么都有。”

“是小女人?”丹芸笑着问。

“对”

小女人是丹芸给那小伙子起的外号。

听说要去买床,小萍也嚷着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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