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大学老师林少华、许丹芸夫妇满怀梦想来到北国,然而北国的现实很快就让他们从梦境中醒来......
转眼女儿林小萍就高中毕业了,小萍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我想到了北国这根救命稻草。
我打电话给戴小兰。
戴小兰的回答很干脆:“少华,别犹豫了,赶紧过来!北国地大物博,风景秀丽,福利优厚,这里虽然不是天堂,却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特别是北国有全世界最好的大学,你女儿会受到最好的教育。我们活一辈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下一代么!”
戴小兰最后那句话打动了我,她说得对,为下一代冒险是值得的。戴小兰是我的中学同桌,她暗恋过我,但我只把她当成好朋友。
我又打电话给刘博文,刘博文对我提出的问题躲躲闪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刘博文是我当年在外企时的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
刘博文的妻子筱慧娟却旗帜鲜明,她说北国是发达国家,教育水平在全世界数一数二,林小萍到北国一定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她还信誓旦旦地说,等我们来了,就把他们经营的便利店转让给我们,这个便利店利润丰厚,足够我们一家三口生活。
出国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中午,全家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吃完饭,照了一张全家福。母亲已经八十六了,身体非常好,行动灵活,头脑清楚;但此刻好象有些糊涂了,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什么话也不说,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我。
我背起双肩包,拎起旅行箱往门外走。母亲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一直把我送到楼梯口。我心里发酸,泪水涌上眼眶,我用双手抓住母亲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拎起旅行箱快步向楼下走去。
大哥一把我拽住,“少华,别走,再多看看妈妈。”
我转过身子,看见母亲泪流满面望着自己,我的心被撕裂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我明白此一去可能就是我们母子的永别。
母亲饱经沧桑的脸上又露出古怪的微笑,我想起来了,这是父亲临终前的微笑,也许这笑容就是父母对儿女最后的祝福了。
我们一家登上了飞往北国的飞机。机舱座无虚席,乘客大多是华人。
小萍很快就睡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丹芸推了推我,“哎,少华,刘博文会不会把店卖给别人,要是那样咱们可就麻烦了。”
我不耐烦地说:“唉,别想了,咱们现在是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往前闯。你也别太担心,他们应该不是那种人。”
“少华,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前几天通电话的时候,筱慧娟跟我说现在有好几个人要买他们的店呢。”
“他们的店那么赚钱,有人想买是自然的。丹芸,别担心,筱慧娟人不错,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丹芸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心里仍然忐忑不安,她之所以敢做出去北国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筱慧娟答应把便利店卖给我们。
这些日子丹芸几乎每天都跟筱慧娟通电话,她们每次通话都是谈便利店。丹芸像小学生一样向筱慧娟学习生意经,筱慧娟也特别耐心,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每一个问题。丹芸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筱慧娟家便利店未来的老板娘了。不过,最近几次通话让丹芸非常不安,筱慧娟总是问她是不是真的要买这个店,还说许多人出高价买她的店。尽管筱慧娟表示“只要你们要,这个店就留给你们。”丹芸心里还是不安,并且离北国越近,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
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我们来到纽特城上空。从天空往下望,漆黑的夜色下撒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跟BJ相比,纽特城就像一个沉睡的村庄。
下了飞机,我们到候机厅取行李。
我往接机口张望,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刘博文和筱慧娟,他们现在应该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该不是记错了航班号吧?
行李出来了,我们推着行李车往外走。这些行李是我们到北国安家的全部家当:三个大箱子,三个小箱子,每个人身上还背了一个双肩包。
已经夜里十二点半了,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我有些慌了,在这陌生的国度,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如果刘博文筱慧娟搞错了时间那可怎么办呀!
远处传来了筱慧娟尖细而响亮的声音:“丹芸,少华。”
顺着声音望去,筱慧娟正从大厅的另一端向他们快步走来。
“外面在修路,不好走,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筱慧娟边走边大声解释。
丹芸兴奋地扑过去:“慧娟姐,你总算来了!”丹芸和筱慧娟热情地拥抱。
“小萍,怎么样?累了吧?”筱慧娟看着林小萍问。
小萍腼腆地说:“筱姨好!我不累。”
“那好,我们出去吧,博文在外面等着呢。”
候机厅门前停着一辆面包车,刘博文从驾驶室里出来。
“这里不能停车,我必须留在车里等着。”刘博文的话像是解释也像是打招呼。接着,他打开后备箱,我们一起把行李放进去。
坐进车里。
刘博文打着火,车子发出刺耳的“突突”声。
我问:“博文哥,声音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发动机出问题了?”
刘博文微微一笑:“车太老了,该换了。”
我想问他们怎么不换辆新车,丹芸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赶忙咽下溜到嘴边的问题。
路上几乎没有车,刘博文开得飞快,估计至少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我心里嘀咕,筱慧娟刚才说因为修路来晚了,这路不是好好的么?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到家了。”筱慧娟指着房子说:“一楼是杂货铺,我们住二楼,三楼出租。”
杂货铺还亮着灯,里面似乎还有人。
我问:“博文哥,谁在杂货铺里。”
“是小夏。”
“小夏是谁?”丹芸急忙问。
筱慧娟赶紧插言:“先进屋吧。”
我想小夏应该是刘博文雇的店员。
走进二楼。门口是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大桌子和一张长沙发;往里走,并排有三间卧室。
筱慧娟对我说:“少华,你和丹芸住最里面那一间。”她回头对林小萍说:“小萍,你住中间这间。”
丹芸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不是说好把三楼租给咱们么?”
我没理妻子,对筱慧娟说:“慧娟姐,博文哥,给你们添麻烦啦!”
刘博文说:“你们先凑付住一段再说。”
我把刘博文这句话理解成我们先在这儿住几天,过一段再搬到三楼。
我和丹芸走进房间,房间里没有床,地板上铺了一个双人床垫。我们赶快去看小萍的房间,还好,有一张单人床。
筱慧娟走过来说:“少华,你们住的是小东的房间,小东回国了,你们先住着。小萍那间是博文工作间,博文暂时在客厅工作。”
我来到客厅。
刘博文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中国股票行情,现在是中国下午一点多,午后股市刚刚开盘。我明白了,刚才刘博文一定是在炒股,他等到股市中午休息才去机场,修路只是一个藉口。
我同刘博文聊了几句,刘博文心不在焉,眼睛总往电脑上瞥,我见刘博文没心思跟自己闲聊,便知趣地走开了。
没到五点我就醒了。
鸟儿悦耳的叫声把我的目光吸引到窗外。天已经大亮,窗外的树枝上站着一只漂亮的小鸟,鸟儿一身火红,头上长着罗马武士一样的冠子,它边叫边转动脑袋,好像在寻找伴侣。一阵清风吹进房间,空气中带着森林的气味。
丹芸也醒了,她嘟哝着:“这旧床垫太破了,真不舒服。”
我兴奋地说:“丹芸,外面空气多好,咱们出去看看吧!”
丹芸笑着点点头。
我们穿上运动装,轻手轻脚走出大门。
街上空无一人。
丹芸情不自禁喊道:“真安静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丹芸捂住嘴巴,做了个鬼脸,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俩沿着门前的街道向西跑,五六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公园。跑进公园,迎面是一个儿童游乐场,有秋千、转盘,还有一个游泳池。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群可爱的小松鼠在追逐嬉戏。
儿童乐园左边有一片小树林,我俩沿着林间小路往前跑,看见一个网球场。球场门开着,里面没有人,有两片标准场地。
“网球场!”我和丹芸同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俩是网球迷,这次也把网球拍带来了。
“少华,快回去拿拍子!”
“好。”
我们跑回刘博文家,取了球拍,又跑回网球场。
我们打了半个小时,然后坐到场边的长椅上休息。我们静静地坐着,感受大自然的宁静,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空气真纯净,吸进去有一种甜甜的感觉。球场南面是一片大草坪,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阳光照耀在绿草和野花上,色彩斑斓,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阳光、绿树、房屋、街道……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亲切,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这是我们到北国后最开心的一刻,这里的一切都让我们兴奋,让我们好奇,我们感觉这个新世界正张开双臂迎接我们的到来。
大约八点多钟我们回到刘博文家。
筱慧娟已经起来了,丹芸兴奋地向筱慧娟讲述早上看到的一切。
筱慧娟静静地听着,手里依旧忙着家务,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在说,“年轻人,你太天真了。”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丹芸打了个寒颤。
我在给戴小兰打电话。
戴小兰问:“少华,感觉怎么样?”
我兴奋地说:“北国太美了,让我回想起童年的时光!”
“少华,北国是很美,但你们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安家,找工作。”
“我跟刘博文说好了,租他家三楼。我不想找工作,我准备把刘博文的便利店买下来。”
“少华,我劝你还是别开便利店,便利店太绑人,两口子一天从早忙到晚,工作十六七个小时,哪是人的生活啊!少华,咱们是来享受北国的环境和高品质生活的,如果开便利店,还不如在国内混呢!”
“戴小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觉得生活的目的就是自由地生活。打工是给人家当奴隶,只有自己当老板才有自由,自由地活着才算真正地享受生活。”
“少华,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固执,自以为是。我说什么你都不在意,我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戴小兰的话让我感到惊讶,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我不说话,戴小兰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好,我还有事,咱们以后再聊。”说完戴小兰挂上了电话。
听得出戴小兰有些不高兴,我举着电话发呆。
丹芸开玩笑道:“是戴小兰吧?怎么,又开始思念老情人了?”
“别瞎说。”我瞪了妻子一眼。
丹芸知道我并不爱戴小兰,但我跟戴小兰之间一直保持这种联系让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