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我与沙巴斯签订了买卖合同。合同规定卖方给买方一周时间进店检验经营记录和账目。
星期一早六点出发,七点前赶到阿普杜拉家。推开店门,看见阿普杜拉站在收银台后面。简单寒暄后,阿普杜拉把我们请进柜台,在柜台后面的木凳上坐下来。
我对阿普杜拉说:“我要记录每一笔生意,卖什么,卖多少钱,我都要知道。”
“可以。”
早上生意不多,有几个人来买牛奶和面包,还有几个人来买报纸,阿普杜拉卖一笔我就在本子上记一笔,没人的时候我们就闲聊。
我问:“阿普杜拉,你在黎巴嫩做什么?”
“开书店。”
“为什么不干了?生意不好?”
“生意还可以,我担心与以色列发生战争,战争太可怕了。”
“你来北国就开店吗?”
“我到北国后就开了这个店,一干就是十五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口的购物中心,因为我要到那里进货。”
“卖了店你准备做什么?”
“我已经六十五岁了,卖了店到城里买个公寓,好好享受晚年。”
我试探:“你一定很有钱,卖了店可以到城里买个大房子。”
“我没什么钱,只有这个店和房子,到城里买个两室的公寓房也要三十几万,剩不下多少钱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阿普杜拉干了十五年,如果像沙巴斯说的那样,每年净挣八万,十五年下来怎么也有一百多万了,他又不旅游,怎么会没有钱呢?想到这里,我不禁脊背发凉。
中午多莉从里屋出来替换阿普杜拉。
客人多起来,主要是来买烟酒的。烟卖的多并不是好事,因为烟的利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远低于便利店百分之二十的平均利润。
多莉很忙,除了卖货,还要收拾客人送回来的旧啤酒瓶,酒瓶很臭,多莉被熏得直皱眉头。
等多莉闲下来我说:“请你把每一笔生意的品名和价格告诉我。”
“不可能!这会影响我做生意,如果你这样要求,我就不卖店了。”
“卖不卖店由你自己决定,我的要求不会改变。”
多莉没说话,但满脸不高兴。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了。多莉卖完货后,把品名、数量、价钱都报给了我。
我松了口气,看来她是真心想卖这个店。
为了缓和气氛,多莉主动和我唠起了家常。
多莉说:“我在黎巴嫩没有受过教育,来纽特城后学了一年法语,现在我每天坚持查字典、看法语报纸。”
我把话题又转到卖店的事上。
“你们为什么要卖店呢?”
多莉愣了一下,她转了转眼珠说:“我不想卖店,是阿普杜拉要卖。我比阿普杜拉小十岁,才五十五,我不想退休,我很喜欢住在这儿,但是阿普杜拉干不动了,他想搬到城里去。”
多莉说这番话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她心里很想卖店,但为什么要表现出舍不得呢?如果是有意做给我看的,那她在担心什么呢?
下午,阿普杜拉出来换多莉,丹芸进来替换我。
回到车里,我从背包里拿出准备的饭菜,饭菜已经凉了,我吃了一半,剩下的留作晚饭。然后我把座椅向后调宽敞,伸直腿,闭上眼睛休息。一闭上眼,阿普杜拉夫妇就出现在我眼前,一个心事重重不露声色,一个看似简单却颇有心计。这两个人好像是在演戏,到底是一出什么戏呢?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吵闹声把我惊醒。我撑起身子从车窗往外望,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在便利店门前大吵大闹。阿普杜拉站在店门前,冲这帮孩子一边挥手一边叫喊。
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在阿普杜拉面前转来转去,他们向阿普杜拉挑衅,嘴里还高声叫骂:“黎巴嫩佬,滚回去!”
丹芸从店里出来站到阿普杜拉身边,她在为阿普杜拉助威壮胆。
我从车里出来,边走边喊:“阿普杜拉,出了什么事情?”我故意为阿普杜拉壮声势。
“这些小混蛋进店里偷糖,我把他们赶出来了,他们还想闹事。”
孩子们见来了援兵,便四散而去。
阿普杜拉气得浑身颤抖。
我安慰他:“阿普杜拉,没事了,回屋去吧。”
阿普杜拉嘴里嘀咕着:“这些小坏蛋,总欺负我们移民。”回到店里,阿普杜拉突然问我:“林先生,你知道我靠什么赚钱吗?”
我摇摇头。
阿普杜拉把我带到放饮料和水的货架:“林先生,这些是最赚钱的。矿泉水进货成本一毛多,我卖两块;饮料进货四五毛,我卖三四块。你说我这个店赚不赚钱?”
阿普杜拉这种刻意的行为引起了我的警惕,这说明阿普杜拉非常急于卖店。按常理,如果生意好,生活过的滋润,是不会这样着急卖店的,一定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回到收银台,我翻看自己做的销售记录,发现卖出的商品主要是烟和酒,水和饮料很少,阿普杜拉的话水分很大。
五点前后,多莉出来替换阿普杜拉。
这时,进来了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们长的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三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糖果柜台前,叽叽喳喳地嘀咕着。
“走!走!走!”多莉指着门口凶巴巴地冲小姑娘嚷着,那神情活像个母夜叉。
“我有钱。”一个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放在柜台上。
“钱不够,赶快出去!”多莉吼道。
“只买一颗糖行么?”小姑娘央求道。
“一颗也不够,回家要钱去!”
我于心不忍,买了一把糖果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糖,很有礼貌地向我道谢后开心地跑了出去。
我不禁伤感,这种廉价软糖国内的孩子根本看不上,北国竟然还有孩子吃不起,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问多莉:“听说政府每个月都给孩子抚养金,怎么她们连糖都吃不起,钱跑到哪儿去了?”
多莉哼了一声说:“哪儿去了?还用问,都被她们的父母拿去抽烟喝酒了。北国到处都是酒鬼,吸毒的。”
我愕然。
过了一会儿多莉说:“林先生,刚才你不应该给孩子买糖,这样做过几天她们还会来要糖吃。”
我摇摇头。
晚上十一点我们才离开。夜里小镇一片漆黑。
我打开远光灯,周围黑黢黢一片,找不到参照物,只能按GPS指示的方向行驶。上高速后,车速加到每小时110公里。这时,车窗起了雾,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想打开除雾功能,但慌乱中又找不到除雾开关。
丹芸掏出手绢去擦车窗上的雾,但作用不大。
视线越来越模糊,随时都有失控的危险!我紧张极了,身上冒出阵阵冷汗。危机之中,我突然想到雾气应该是由内外温差导致,我按下车窗开关,冷风吹了进来,窗上的雾慢慢消散,视线恢复了正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冷风呼呼地往车里吹,我被冻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