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经历了这么多,我决定先学语言,然后找工作。很快就接到政府部门来信,通知我去移民局面试法语。

我来到政府部门办公室。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考卷。考卷只有一张纸,卷子左边是法语单词和句子,卷子右边是实物和动作图案,要做的就是把卷子左边的文字和卷子右边的图案用线连起来。卷子上与英文相近的法语单词和句子很快就连上了,剩下的靠猜也连上了。工作人员给我打了九十六分,让我回去等通知。

很快接到了上学通知。

开学那天我七点半就走出家门。

室外灰蒙蒙的,北风呼啸,雪花飞舞。我背着书包,顶风冒雪往学校赶。我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干嘛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到异国他来乡受这份洋罪?!

从地铁站出来,走了大约一百米来到凡尔登大街,学校就在街角,一栋二层大楼。有几个棕色皮肤的拉美人站在门前抽烟,见我过来,他们很有礼貌地让开了。

我走进大楼,沿走廊来到106教室。门开着,里面有几个拉美人在闲聊,见我进来,他们很有礼貌地头致意。我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试着用英语与拉美人交流;拉美人用西班牙语叽里咕噜地说一通,我听不懂,只好歉意地摇摇头;拉美人对我报以微笑。

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个中国女人。我热情地邀请她俩坐在旁边并和她们闲聊起来。坐在我左边的叫爱华,四十岁左右;右边的叫露露,二十四五岁。

“大家早上好!”随着一声法语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大约四五十岁,一头金发已经发灰,戴眼镜,穿灰色高领羊毛衫、褐色呢子长裙,咖啡色长筒皮靴;她右手端杯咖啡,左手拎皮包,外套搭在左臂。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讲桌上后,就哇哩哇啦地讲起来。

我一句也听不懂,扭头看爱华,爱华皱着眉头冲我摇摇头。

我转向露露,露露压低声音对我说:“老师可能在介绍学校,还有学习纪律什么的,我猜的。”

老师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我们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

我没不懂,就用英语问:“老师,你在说什么?”

老师用英语回答:“在课堂上不许使用法语以外的语言。”

说完老师开始重新安排座位。现在我左边是孟加拉老太太南迪塔,右边是黑女人南希。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法兰西丝,接着她教大家用法语作介绍。

法兰西丝说:“我叫法兰西丝。”

大家跟读:“我叫法兰西丝。”

法兰西丝又说:“我是北国人。”

大家跟读:“我是北国人。”

然后法兰西丝让大家做练习。

很快就轮到我。

法兰西丝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我重复。

“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法兰西丝纠正我。

“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依旧重复。

同学们哄笑起来,特别是坐在对面的那个菲律宾小伙查理,他呲着大牙乐得合不拢嘴。查理学过法语,英语也不错,他用英语对我解释:“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回答你的名字,不能重复老师的话。”

我这才明白,赶紧回答:“我叫少华。”

练习结束后法兰西丝回到讲台前。

据我观察,自己和南迪塔水平最差,其次是爱华,露露好像还可以。

接下来,法兰西丝让两人一组做问答练习。

南希不愿意跟我一组,她转向露露。南迪塔也不愿意跟我一组,她转身找秘鲁女孩巴塔利西娅,巴塔利西娅已经和秘鲁女孩露丝练上了,南迪塔只好回头跟我搭档。

南迪塔身材矮小,满脸皱纹,脸皮像烤糊了的馒头片,额头上有颗红点,她动作迟缓,估计快六十了。

“你问我。”南迪塔用英语对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问。”

“你随便问。”

我跟她瞎说起来。

练习结束后,法兰西丝开始教国家名称。

中国叫“CHINE”,是阴性词,前面要加阴性冠词“LA”,所以中国叫“LACHINE”,“我来自中国”叫“JEVIENSDELACHINE”。

孟加拉BANGLADESH是阳性词,前面要加阳性冠词“LE”,但“我来自孟加拉”要说成“JEVIENSDUBANGLADESH”,因为DE和LE要合并为“DU”。法国人真是莫名其妙,他们为什么认为中国是阴性的,而孟加拉和北国都是阳性的。

接下来又是练习。

法兰西丝问露露,“你来自哪个国家,是哪国人?”

露露回答,“我从“LACHINE”来,我是“CHINOISE”(中国人)。”

紧接着法兰西丝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模仿露露的回答,“我从‘LACHINE’来,我是‘CHINOISE’。”

同学们大笑。

我不明白他们笑什么,我和露露都来自中国,重复露露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呢?经过露露解释我才明白,原来“CHINOISE”是指女人,而我是男的,应该用“CHINOIS”。

12点是午餐时间。我和爱华、露露来到餐厅,我们边吃边聊。

吃完午饭,爱华和露露回教室,我去室外抽烟。

我来到学校门口,点上一支烟,看着眼前的这条著名的凡尔登大街,它横贯城市东西,路两旁都是商铺,有电脑维修店、修锁店、鞋店……对面那栋房子拆了一半,残破的墙上被人用黑漆喷了几个骷髅,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俄罗斯人扎卡洛夫,跟在他后面的是乌克兰人约瑟夫,他俩也是出来抽烟的。

我用英语问扎卡洛夫:“你在俄罗斯做什么工作?”

“我是莫斯科大学医学院的脑外科教授。”

我非常惊讶:“你是脑外科医生?”

扎卡洛夫骄傲地说:“我是脑外科专家。”

“你在北国还能当大夫么?”

扎卡洛夫沮丧地摇摇头:“不行,我没有北国行医资格,我必须参北国医生资格考试才能取得行医资格,还必须通过法语、英语水平考试;以我目前的语言水平,在北国是不可能当医生了。”

我又问约瑟夫:“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音乐教授。”

“你能找到工作么?”

约瑟夫摇摇头:“我不会说法语,当教师必须通过法语资格考试。”

扎卡洛夫气愤地说:“我想不通,如果不让我们干专业,当初为什么同意我们移民?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不会说法语么?!”

约瑟夫拍了拍扎卡洛夫的肩膀,“别发牢骚了,还是好好学吧!”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扎卡洛夫:“你有什么打算?”

扎卡洛夫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已经把自己的情况说明递交给北国医生委员会了,希望他们能够考察我的资格,让我能重操旧业;实在不行,就去开出租车。”

我转向约瑟夫:“你呢?”

音乐家摇摇头,“天知道。”

我问约瑟夫:“你为什么移民,我听说乌克兰音乐家待遇很高?”

约瑟夫叹了口气:“我担心早晚会有战争。”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