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战争?跟谁战争?”我很惊讶。

约瑟夫冲扎卡洛夫努努嘴笑道:“跟他们。”

“跟俄罗斯?你在开玩笑吧?”我皱着眉头问。

约瑟夫严肃地说:“我没有开玩笑。”

我扭头问扎卡洛夫:“是真的吗?”

扎卡洛夫点点头:“非常有可能,这就是我们来北国的原因。”

上课时间到了,我们返回教室。

讲台前站着一位金发女郎,眼睛像蓝宝石,鼻子精致,下巴微翘,头发盘在头顶像金色皇冠,上身穿咖啡色西服,内套绿色羊毛衫,蓝色牛仔裤裤脚掖在黑色短靴里。

女郎面带微笑目送我们回到座位。

我问露露她是谁。

露露说她是助教,叫安珠。

安珠给每人发一张纸,上面有法兰西丝上午讲的句子,她带领大家朗读。朗诵结束后,安珠把同学分成若干小组,让大家做提问练习。我和秘鲁姑娘巴塔利西娅分在一组。

巴塔利西娅二十出头,棕色皮肤,身材娇小,五官精致,表情迷人;她上身穿一件牛仔夹克,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脚蹬咖啡色短靴,显得十分帅气。

巴塔利西娅法语非常好,她耐心地教我,可我怎么也听不懂,无奈之下我们只得用英语交谈。巴塔利西娅母语是西班牙语,法语是第一外语,英语是第二外语,她的英语远不如法语。

巴塔利西娅忽闪着迷人大眼睛对我说:“少华,你知道吗?我有中国血统。”

“看不出,你长得完全不像中国人。”

“真的,我父亲说我们的祖先是一百五十多年前从中国到秘鲁的。”

“真的?”

“真的。”巴塔利西娅认真地点点头。

我以前读过这段历史,鸦片战争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贩子把十几万中国劳工运到秘鲁当苦力,这些中国人后来与当地的印第安人和黑人通婚繁衍后代,也许巴塔利西娅就是他们的后代。

“巴塔利西娅,你在秘鲁做什么工作?”

“我是建筑师,但我很喜欢学语言,特别是中国话。”

我笑着说:“那我教你汉语吧。”

巴塔莉西亚高兴地拍起手来。

我拿出纸笔写了一个“人”字让巴塔莉西亚猜。

巴塔莉西亚摇摇头。

我站起来,两手并拢两脚叉开,让她继续猜。

巴塔莉西亚叫了起来:“是人!”

我笑着点点头,接着又写了个“鸟”字。

巴塔莉西看了半天,很遗憾地摇摇头说:“猜不出。”

“巴塔莉西,你看,上面那一瞥像不像鸟头上的羽毛?那个‘点’像不像鸟的眼睛?那个竖弯勾像不像鸟的身子和尾巴?中间哪一“横”像不像鸟站在树枝上?”

“是鸟!”巴塔利西娅拍着手叫起来,“太神奇了!”

巴塔利西娅的叫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安珠老师走过来,她皱着眉头问:“你们为什么不做练习?”

巴塔利西娅把我写的“人”和“鸟”字递给安珠,并把我的解释说给安珠听。安珠也觉得很有趣,她举起那两个汉字,把意思解释给同学们听。同学们惊讶不已

安珠说:“现在大家明白了吧?中国文字与我们西方文字完全不同,这就是中国人学法语比较困难的原因。”

第二天法兰西丝讲系动词“ETRE”和动词“AVOIR”的用法。

讲解完后让同学们造句。基本句型就是“我是汤姆,我有一只猫”,“你是汤米,你有一支笔”,“她是爱丽丝,她有一个苹果”,“他们是学生,他们有书”,“我们是运动员,我们有篮球”,“你们是朋友,你们有足球”。

做完造句,作填空练习题。法兰西丝要求根据每个句子的人称变化对动词做相应的变化,时间是十分钟。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我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考,我已经好久没体验这么紧张的学习气氛了。我看不懂题意,掏出字典,半天查不出一个字。我非常着急,探头看黑姑娘南希的作业本。南希用胳膊挡住作业本。

我碰了一下南希的胳膊,“哎,南希,别挡,让我看看。”

南希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把胳膊放下来。我迅速把南希的答案抄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南迪塔也不会做,她像乌龟一样把头伸过来,我写一句她抄一句。

对面的查理发现了我们的不轨行为,他不断咳嗽,用目光示意法兰西丝存在抄袭问题。法兰西丝低头看教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十分钟到了,法兰西丝让大家念答案。轮到我了,我结结巴巴念不成句,法兰西丝教我练了四五遍才勉强念下来。

以后每天都是这样,讲解语法,做题,对答案,每天都是满满的六个小时。放学后,还会留一大堆作业,第二天法兰西丝准会检查。虽然没完成作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谁都不愿被人瞧不起。我开始时以为上学给钱是件美事,现在才知道学法语是个体力活。

时间过得很快,可法语却越学越难。法语实在是累死人的语言,所有的动词都要变位;除了人称要变位,各种时态都要变,过去时、将来时、现在完成时……统统都要变;还有阴阳,中国是阴性,北国是阳性,苹果树是阳性,苹果又变成了阴性。语法太复杂,课程太快,老师用法语解释法语,我好像在听天书。

这天,坐在我旁边的南希向法兰西丝要求换座位,她说我总是抄袭她的作业,干扰她学习。法兰西丝问谁愿坐我旁边,没人愿意;最后还是巴塔利西娅和南希换了座位,这让我觉得非常没面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冲出教室来到大门口,掏出烟狠狠地吸了几口。雪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阴沉,路上的行人穿着厚重的冬衣,缩着脑袋匆匆地在大雪中穿行,仿佛一群迷途的羔羊在寻找回家的路。

我此刻的心情和这昏暗的天气一样沉重。马路对面断墙上的骷髅龇牙咧嘴地望着我,好像是威胁,又好像是嘲笑。我恨不得冲过去撕碎骷髅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你好!”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一个中国姑娘正望着自己;我认识这她,是高年级同学。

“能给我一支烟么?”

“当然。”我递给她一支烟。

“对不起,有火么?”

“不好意思。”我把打火机递给她。

姑娘点上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鹅毛大雪落在她脸上,在她那冻得通红的脸上慢慢融化,雪水混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滴在她橘红色的羽绒服上结成了冰。

姑娘吸得很猛,一支烟很快就吸完了。

“再来一支吧?”我又递给她一支。

姑娘接过烟点上,又深深地吸了几口。

“你怎么啦?”我关切地问。

“他回国了!”姑娘哽咽着说。

“谁?”

“我男朋友。”

我点点头。

姑娘突然大哭起来:“你知道么?我是为了他才中断国内大学学业来到北国,没想到他竟抛弃了我……”姑娘“呜呜”地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姑娘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深深地吸了几口烟,把烟头猛地摔到地上,然后又在上面狠狠地碾了几脚。“好了,没事啦!”姑娘对我微微一笑,转身向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姑娘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子望着我说:“同学,记住,什么都能丢,但绝不能丢掉希望!”说完姑娘转身走进学校。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姑娘,但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的话。是啊,人生本无意义,人之所以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心中的希望。无论遭受怎样的苦难都不能放弃希望,希望是灯塔,希望是精神力量,它引导和鼓舞着受苦受难的人渡过苦海,走向光明的彼岸!

三个月后,移民局给我换了一所新学校,这所新学校的名字就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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