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冤狱难明意如何,轻舟喋血染碧波(下)3(2 / 2)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白衣人气势节节攀升,手中的剑突的伸出一截剑芒,吞吐不定。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神父的细剑向下一划,转了个半圆,劈在沙船头与河岸相连的绳索上。西洋剑虽不用来劈砍,但神父的臂力加上剑的坚韧仍然斩断了绳索。

白衣人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走”,神父脚下一蹬,小船向前窜出,神父身体却向后飞落。眼看也要落入河中,神父细剑连挥几下,快得只见残影,已勾缠住了沙船上那段断掉的绳头。神父向后一拨,身体借沙船之力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已追上了乌篷船,稳稳落在了船尾。

突破拦截的喜悦在曾小川心中刚刚产生,一柄飞剑如闪电般划破空间,钉在了船尾。飞剑的剑柄上缠着一条绳索,正连在河岸的树上。紧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河中破水而出,踩着绳索急冲而来。

神父手腕翻飞,手中的细剑挥出一阵狂风暴雨,向着绳上的白衣人卷去。白衣人纵身而起,头下脚上,手抓住绳子一抖,飞剑便脱离了船板。他将绳子舞出一圈圈的绳浪挡在身前,一时发出无数噗噗的声音,将剑光挡在外面。

一方的攻势如水银泻地,一方守的水泄不通。

神父左手探出,抓向绳索。白衣人一手竖掌迎击,一手已抓住绳上的剑柄,挥舞劈刺反守为攻。拳掌交接,声音如雷轰鸣。其间,火花四溅,剑光如雨水般飘洒,兵器相撞声此起彼伏。

又斗得片刻,白衣人大喝一声,手中剑光暴涨,神父向后一跳,一道明亮的剑光势不可挡的追着神父横扫而出。神父左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柄火枪,瞬间开火。而剑光中也有一道剑芒突伸,在神父的胸口一闪而回。

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战斗中的两人身影分开。白衣人胸口中枪,佩斯托亚胸口中剑,都是捂着胸口,缓缓坐倒。

曾小川提着藤箱冲了上来,“神父,你怎么样?”急忙打开藤箱,在箱中乱翻。传教士许多都是靠行医来游走传教的,通常都会带着行医的工具和药品。

“绷带,绷带在哪?”曾小川急得满头大汗。他从来没有急救方面的经验。

“不用...不用费劲了,我...我将回到主...的怀抱”,神父勉力说道,“我死...死之后,请给我火化,哦,来...来不及了,可能...很快会有...有士兵过来搜索”

神父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说话顺畅了些,“我死...之后,尸体放入河中,顺水漂流,也许可以漂入大海,回到我的...故乡。”

“行李与信如我之前的安排,还有我手上的戒指也给你。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孩子,愿主保佑你,愿主保佑你!”

他垂下双目,对自己呢喃道,“愿上帝的温柔和慈爱带领你进入他的天堂。愿你的内心充满勇气,迎接生命的下一步旅程...”声音渐轻,终不可闻。

曾小川鼻子莫名有些发酸,也不知怎的,不过和这洋和尚相处了几日而已,心中竟空空落落的。

又突然想到那个白衣人,急回首看去,见那白衣人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气息全无,方才松了口气,却见那白衣人猛然睁开眼来。

曾小川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两步。白衣人嘴角挂上一丝笑容,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曾小川缓缓蹲下身,捡起脚边的西洋细剑,戒备的看着他不说话。

“你莫害怕,本官也活不了多久啦。”白衣人道,“你把他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给我看看。”

曾小川见那白衣人胸口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已染红了半边身躯,只盼着再拖些时间,让他血流尽了才好,便磨磨蹭蹭的蹲下身去,从神父的手上缓缓摘下戒指,将戒指竖起来朝那白衣人滚过去。

白衣人捡起戒指,拿到眼前仔细打量,“原来这便是西洋人的须弥芥子啊,这等神物,我大顺都没几个。”

曾小川惊讶的急问道,“这是储物空间戒指?”虽然前世从来就没有过这东西,但广泛存在于小说影视作品的想象中。

“嗯,确实可以储物,也不知内里大小几何”,白衣人叹道,“若非有这个东西,本官又怎会发现不了这洋鬼子的身上还藏着一把火枪?时也命也!”

白衣人又打量了一下曾小川,说道,“你居然知道须弥芥子,可是读过书?”

曾小川道,“我书读的可不比你少!”

白衣人哈哈一笑,只道少年大言不惭,心想既然读过书,这就好办了。随机解下腰间的玉佩,与戒指一起放在手边的船板上,说道,“这世道人心诡诈又各处盗匪。那洋鬼子真是傻了,让你一小儿独行千里。嘿嘿,只怕行不过百里就会被人砍了手脚做乞儿。本官把这玉佩给你,这是本官的信物。你可持此佩去武昌见我伯父,他会安排你读书,保你一个前程。”

曾小川沉默不应,白衣人又道,“此事于你有益,也于国有益。你便是如愿顺利到了洋鬼子的地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洋鬼子视你为豚犬,你可愿意?族人千夫所指,你可当得?战端一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你可心安?”

曾小川犹豫一阵,欲言又止。白衣人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曾小川便问道,“你背诵那正气歌时,好像身后真的有日月星辰山川河岳显现,那是怎么回事?”世界观这种头等大事,曾小川一直放在心头。

“超凡上了一定品阶,便有诸于内,形诸于外。佛门称之为法相,道门称之为阳神,我儒门称之为显心。西洋骑士似乎也有血气狼烟之说。你不入超凡,自然不懂,也不必去懂。”

“那如何才能入超凡呢?”

“你听从本官的安排,或有入超凡之机”,白衣人又劝道,“你听本官的便是。”

曾小川点了点头。白衣人心下松了口气,又指着自己的那柄剑,继续说道,“这柄剑颇为不凡,你持之有害无益,交与我伯父,可有不少赏赐。”

“你不是要杀我灭口的吗?”曾小川又反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白衣人见他又反复,皱眉答道,“我伤势已重,活不了啦。这杀洋人的事便由我担了吧,与你无关!”

白衣人说罢只觉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心想,“罢了罢了,身后之事,计较不得了。”便闭上眼睛。

好一会,忽听他又开口吟道,“弦歌振长空,铁骑横枪行。功名正自许,身命失前程。生死成诗篇,史册留英名。”朗声大笑,随即气绝。

曾小川见他已死,将那玉佩和戒指捡起收好,在白衣人尸体上踹了两脚,啐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想让我自投罗网吧?”

只怕自己前脚登门出示玉佩,后脚就被拖到牢里大刑伺候了吧?

这一天遭遇连连,更是亲眼见到血腥搏斗、尸体横陈,饶是曾小川在见过陈有根头颅之后已经强悍了许多,仍然是心神恍惚了一阵,不知今夕何夕。发了一会怔,心神收回,此时半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另一半仍是繁星满天。曾小川将神父的尸体按他的意愿推到了水里,看着他漂远,才把船划到岸边,把白衣人的剑丢入水里,又在白衣人身上搜刮了一些银钱,提着神父留下的藤箱迅速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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