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彩绳飘飘九霄舞,情思惘惘十年磨(下)13(2 / 2)

“侄女我已经安排好了,在我宅中住下了,没受什么委屈!”

单北冷心中大石落下,突然伸臂抱住杨三道,“师弟,我找了你好久!”

杨应臣也就是杨三,原籍江西景德镇,家里是镇上的大户,有一座瓷窑。他幼时被拐,辗转卖到湖南岳州,被单北冷师父买下。他在岳州一直长到十七岁,与师父的女儿有了私情,被师父发现,赶出了师门。他还有些幼时的印象,记得家里是烧瓷的。凭此线索找了两年,终于找到自己的家。家里父母兄弟尚在,起初家里甚是欢喜,但多了一个人分家产,兄嫂们便渐渐开始给他脸色。他于是仗着学过武艺,考了个武举人,授官军中,六七年下来官至六品守旗。

“大师兄,你一直在外吗?”杨应臣问道,“我派人去过岳州。”他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单北冷见他神色,叹了口气道,“师父在你走后没多久就病逝了。你也知道,当年中了洋鬼子的枪药后,病根一直未除。师妹总是觉得是自己气坏了父亲,心情郁郁,生产之时流血不止,只身后留下一女。”

杨应臣捂脸哭泣,良久才平静下了,说道,“都是我年少轻狂。当年若是没有私下里与师妹私会,而是正大光明的提亲,师父未必不允。”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激动的问道,“那个女孩单...单玲,她是...”

单北冷点点头,杨应臣又是喜极而泣。单北冷问道,“你成亲了没有?”

杨应臣黯然道,“我考上武举,原想着去岳州提亲,谁知师父师妹都已故去。大师兄那时也已离开了,我的人只找到了二师兄。后来父母替我安排了一桩婚事。如今我已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单北冷问道,“那玲儿怎么办?以私生女的身份在后娘手下乞食吗?”

杨应臣脸色一僵,神色纠结,半天方说道,“大师兄,你一直喜欢师妹的,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

“师娘去后,我常常带着她,她从小到大一直没离开过我。她把我当兄长,我却一直当她我女儿。”单北冷神色激动起来,“她看上了你,我也没什么不高兴。只是你不该轻贱于她,让她未婚先孕。我与她成婚,也只是为她名声着想,未曾与她做了真的夫妻。她一直没有对不起你。”

“是我的错,是我猪狗不如,”杨应臣往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半边脸眼见着就肿了起来。

“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如此,”单北冷说道,“与不与单玲相认,你自己斟酌。只是,不可让她受了委屈。”

“那是自然,”杨应臣说道,“我妻尚算是贤惠,待我探探她的口风。”单北冷点点头。

杨应臣又说道,“大师兄你知道么,夏天的时候我听说短毛匪入湘,派人又去了岳州。谁知二师兄他...他已经被短毛匪害了,全家蒙难。”

“什么?”单北冷惊的站起,“你说的可...可真?”

杨应臣点头道,“二师兄乃岳州大户,正是匪徒抢劫的目标”。单北冷颓然坐下。杨应臣又恨声说道,“此次短毛匪西来,我必杀他个血流漂杵,为二师兄报仇!”

“师弟,替二师兄报仇之事不必急于一时,自家性命重要。我看短毛匪势大,若是形势不妙,你脱了官服逃命便是。”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是朝廷的军官,自当为朝廷效死。”

“哼,朝廷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单北冷嗤道,“若非侥天之幸遇到你,我们这些人在这狱中只怕会死的死、残的残,无人可脱。”

杨应臣沉默了一会,说道,“大师兄,我寻机会放你们走,你把玲儿也带走,我会把你们送出城去。战乱之地不可久留。你也不必告诉玲儿她父亲是我。”

“这不会牵累到你么?私放囚犯?”

“兵备道、府尹、防御使诸位大人真不知你们是无辜的么?不过是张为新为了给他那个侵吞粮储的兄弟脱罪罢了。如此荒唐的方法也亏他想得出。我放了你们,大战将至,谅他们也不会大动干戈。”

“我这些年东奔西走,从湖南江西一路找到这里,就是为了让玲儿见到她的亲生父亲。”单北冷说道,“事不可为时,千万保住自己性命,须想着玲儿仍等着与父亲相聚。”

“我理会得!”杨应臣说道,起身离开,“大师兄且等我消息!”

...

杨应臣出得监狱,想着若是要救人出去,须得去探探防御使和府尹的口风。想必两人也是乐于见到这案子捣成一团糨糊。反是兵备道可能想要严查不会放人。犹豫片刻,便向府衙行去。

刚行得不远,忽听号角声响,城里有几处开始喧哗。杨应臣分辨喧哗声来源,急转身向南城墙打马而去,跑得一半,就见两骑与他交错飞驰而过,向着府衙和防御使衙门而去。

杨应臣来到南城门,城门已经关闭上锁,自己手下的两个部总何安泰与程学启已在城门楼上,出乎意料的是原该在狱中的张为新也在。此时城外的大江上已是旌旗招展、帆影重重,船队从上游不断蜿蜒而至,一眼看不见尽头。如此声势,城楼上众人都是脸上变色。

码头附近的人群早已四散奔逃一空。数十艘帆板靠岸,下来一队队的头裹红巾、身穿号衣的士兵,在码头集结列阵,打出‘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石’的旗号来。

只观察片刻,城内又是一骑飞驰而来,是防御使衙门的传令兵,上得城楼来传令让众将齐聚防御使衙门,留张为新与本部人马镇守。

杨应臣与何安泰、程学启下了城楼,吩咐何安泰派一哨人马保护自家府邸,另一哨监视监狱动静。

“若有变故,你便将人从狱中救出,带上家中侄女,或固守或出城由你临机处置。”杨应臣说道。又吩咐程学启回营整兵待命,便向防御使衙门而去。

这一日并未发生攻城战。太平军集结了一万余人抵近安庆城墙扎下营寨,又在东面的集贤关建了一座营垒防御江宁方面可能过来的援军。江面上则越发的声势浩荡,一船船的太平军士兵从上游而来,在长江南岸下船扎营,延绵数十里。

到得晚间,府尹李之清声称府中存粮不足,要出城去桐城调集粮草。他带着家人师爷与衙差十余人,化妆从北门离城。行不过十数里,正遇着迂回到北边的太平军,俱被擒下。

第二天天亮之时,安庆府已被三面围住,只余北门。李之清更是被押至南门外,涕泪交流的向城楼众人劝降。兵备道王公弼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黑昏厥过去。城上又是一阵大乱。王公弼须臾醒来,吩咐亲兵道,“给我射,射死他!”几个亲兵搭箭射去,被护着李之清的太平军士兵举盾挡住。

城上众将面面相觑。如今敌众我寡、士气低迷,府尹已降则城中虚实又尽被粤匪所知。这仗是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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