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逢过节同事雀跃 厌酬酢离群独孤17(2 / 2)
马每天有事无事围着庄厚德转。
刚才还在庄厚德面前低头哈腰、低声下气、低三下四得像个汉奸,可转身到了别人面前,马上就将腰板拼命向后反翘过去,将那“九个月”挺出来,开始发号施令……
这样的人,你看看。
反正他秦时月是觉得气味不投的,也不希望与之常在一起吃饭。说实在的,卫生问题是一个方面,话不投机更是一个方面——他们之间能谈点什么呢?毫无相通之处啊。
庄欣赏马,那是因为马照顾到了他的利益,从一顿饭、一箱“茅台”,到其他大大小小的种种好处。
秦时月甩了几下脑袋,仿佛是要将这些不愉快的东西从脑袋里面甩出去,甩得越远越好。
他重新想到“过节头”的事。
这个“过节头”,是壶溪特有的风俗民情,囊括整个壶溪流域,但以壶底的排潭、乌龟潭、蚌潭,壶肚的金刚潭、燕落村、木塔潭,壶颈的山猫渡、莲花渡等地最为热闹。
没见过的人,以为过节头就跟普通的过节一样,无非就是弄点吃的。但经历过的人就知道,它要比通常的过节丰富多了,其实是一种庙会文化,囊括了走亲访友、休闲饮食、文化娱乐、宗教信仰、商品销售等多种元素,所以是家家动员,人人上场,十里八乡互动,牵涉面非常广,比春节还要热闹许多。
过节头的日子乡乡不同,有的地方甚至村村不同。从壶底排潭街上的“八月半”起,江南一带的“节头”便像过江的鲫鱼一样,联翩而至,前后长达半年。
喜欢吃和玩的人,可以整天跑来跑去撒欢,一跑跑上半年,则又要过年了。所以,每年八月半起,位居秦梦西南壶溪一带的村民喝酒、吃肉、看戏,搓麻将、推牌九、押宝,做生意、烧香、打擂台,好不开心快活。
各家洒扫庭厨,备足菜肴食品。
主人理发洗澡打扮光鲜后,在家里大宴宾客三天。
三天里,第一天是预热,第二天是正日,第三天是余庆,反正每天都有高兴的理由,天天各个灶头都是镬窟烧得红红火火,镬子里煎炒烹炸之声不绝于耳。家家门槛上都是踏进踏出的人。
祝寿、拿周、满月这些喜事,一般会放在第二天的正日。
寿庆人家,一床床丝绸做的红被单,会在板壁上挂起来。一领被单算一个“焗头”,焗头越多,说明来庆贺的宾客越多,主人也越有面子。
拿周、满月是指小孩满周岁、满一月时的庆贺。小子多半还懵懂无知,大人不过是以小孩为借口,让自己图个开心罢了。客观上还能通过这种喜庆,从亲友那边收点“人情”,也就是礼金,以贴补家用,或者办点修房、起屋等事业。
这几天,亲友来开心,亲友带亲友来更开心,家家以客人多为荣,户户以菜肴足为傲,十里八乡的人员、物资,像中了魔法一般流动起来。
连外地的叫花子都成群结队地到来,站在各家的门口吹拉弹唱地要钱,好像吃了“神仙屁”,或者是双方的土地菩萨打过招呼一样。
一时间,车如流来马如龙,菜如山来酒如池,狗忙人欢庆丰年,把个地方上的人气衬托得老远八天都能感觉到。那地方忽然间天天有吃喝,吃喝不要钱,仿佛大同社会已经降临了一样。
与“过节头”的热闹景况相比,“过年”根本是望尘莫及的。
话说回来,这首先过节头的,就是排潭街上及其附近一些村子,正值农历八月十五,今年公历9月20日,当地人叫过“八月半”。
之前,排潭有头面的几个乡绅来保安团办事或串门时,也来邀请过秦时月。
秦时月也喜欢美食,但偏爱素食与蔬菜豆类,对鱼肉的热度不高,最多也就浅尝辄止。
他当然喜欢与亲朋好友聚会,醉心于互相之间没有隔阂的交流。
他讨厌那种凑拢班子的饭局,一批陌生人头碰头脚碰脚地撞着碗喝着酒,吃着对方的唾沫,吸着对方的烟气,讲着掏心掏肝的知心话,起身后嘴巴一抹走人,过几天再在街头遇到,又成了“陌生人”。
所以,单纯就吃而言,秦时月的兴趣是很小的。别人请他吃饭,他往往只是敷衍,并不当真,也多半不会去。像今天马有福叫的饭,他去干什么呢?陌里陌生的,简直无趣透了。
不过,从工作的角度,从熟悉情况的角度,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你想,一个地方一年当中最隆重的节日,三教九流都登场,英雄好汉齐聚首,乌龟王八也露头,不是了解其人文习俗、民情世态的最好时机和窗口么?这对刚刚履职的秦时月来说,真是天赐良机,对他以后开展工作,必有大益。
只是,这去大户人家一走,便是露脸了,以后如有什么行动,目标自然就比较大。
他是军人出身,此行又是有着秘密使命的挂职与暗访,所以自然不想让自己变成众目睽睽之下的一方名人。他巴不得谁都不认识他才好,可以自由来去而不受人注意。
所以,这饭呢,还是先不去吃,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侦察暗访的事呢,却要紧,宜早不宜迟。
这样想着,他决定先去母亲那里过一夜,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去壶溪赶赶热闹,随机走走看看。
苍崖子有《志趣》诗曰:
同样衣食事,
各人自不同。
小人图口欲,
君子贵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