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谁是幕后人?(1 / 2)
趁着天气不寒冷,黑龙江尚未冰冻,欧阳清搭船来到黑水屯。这时他已是充军囚犯的身份,提了一个小布包裹,穿了套旧棉袍和破毡帽,在戍卒的押送下进入屯门。那是个灰暗色的军营,外边以木栅围住,踏进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充军到荒凉的边境去做苦工,最能消磨壮志。在黑水屯中,见到的都是囚犯,一身破旧棉袍,一顶黑色毡帽,已成为他们的标志。个个脸上没有欢笑,在戍卒监视下劳动,过着漫长寂寞的岁月,不知道自已能否挨到刑期届满,释放生还。但他们的心里,却悲观得很,因为屯门外的一大片土地上,荒坟累累,都是死在这里的囚犯!他们饮食恶劣,营养不良,不是生病而死,便是劳累而亡,更有的是疯在自杀!所以大家到了这里,都绝望了,晓得自己将成异乡孤魂,不会再活着离去了。
胆大志豪的欧阳清,到任何地方都从不畏惧,但进了水屯也心怯。他还不是充军犯,要是真的发配到这里来服劳役,他真不知有怎样的感觉。
戍卒把他领到屯内中央的一幢两层楼的房内,这是那儿最考究的房子,是驻兵管带住的地方。欧阳清听安亲王说过,没几天,欧阳清就和里面的人熟了,里面有一个叫狗蛋的囚犯,和他关系也不错,闲聊中,当说起贝勒之死时,在场的人都听过。又问:“这贝勒死有余辜?呀,是谁干掉他的?可要当心鬼魂呀!”
狗蛋听了脸色大变,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扯扯他的衣角,暗示别说下去了。一面大声辩护:
“你胡说八道!贝勒是给毒蛇咬死的,哪有人害他!
“这不过是搪塞的话!”欧阳清冷笑道:“瞒不了人的!这儿一定出了什么事,有人把毒蛇放到贝勒的炕上去,结果这家伙就一命呜乎!这方法干掉他,真妙呀!狗腿子再精明,也查不出凶手来!哈哈……“
狗蛋急得头上青筋暴露,因为有好些囚犯都在望着他们。
狗蛋忙站起来,硬拉了欧阳清就走,道
“躺了很久啦,我们还是走动走动,活活筋骨!“
他拉着欧阳清离开众人,走到冷落的地方。
“怎么啦?我说错了什么吗?”欧阳清问。
狗蛋注视他,问:“你以前有没有吃过官司?“
“没有。”欧阳清反问:“这有关系吗?
“你该学学在这儿活命的方法。狗蛋道:“第一是不要管和自已没有关系的事。”
“这是很重要的么?”
“是的,很重要!少管闲事!“狗蛋点头。
“你好象很害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狗蛋大不以为然的瞪他,气恼地道:
“我已说过,要活下去,就不要再问了!“
欧阳清抓住狗蛋的棉袍,把他提起来,紧迫追问:
“狗蛋,这有什么可怕的!你告诉我,我又不会传说出去,这件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狗蛋的身体笨重,但欧阳清仍是把他提得双脚差不多离地。狗蛋急得冷汗直流,只是摇头哀求:
“不要逼我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有什么不对吗?“有人在后面发问。
阳清有一阵阴冷的感觉,这是危险的预感。他放下狗蛋,慢慢地转过身去,有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看身上衣着,知道他们都是囚犯。
两人踏一步上前,分两边傍着欧阳清。其中一人问:
“狗蛋,是他欺侮你吗?”
两个人都是打手型的人物,欧阳清不怕,但如果动起手来,谁知道还有多少帮手来围攻?
狗蛋迟疑一下,露出一副可怜相,害怕的摇头。
“没有,没有!我和他是朋友,刚才在开玩笑。”
他上前伸手揽住欧阳清的肩膊,以示友善。但其中一个先揽住狗蛋的肩膊,把他拉开了。
那人强迫着狗蛋,拉他就走,道:
“我们那边去走走,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这……这……”狗蛋急得脸色修白,身不由主的跟着他走。
另一个拍拍欧阳清的肩,冷冷地警告他:
“嘿!这不是你的地盘,不要乱动手!嘿嘿……“
说完话,便转身跟上他的同伴,拉扯住狗蛋离去。
欧阳清呆呆地看他们走开。他想继续调查,忍住了心中怒火,暂时不和他们打架。但他肯定的相信,这两个人的出现,和那件贝勒案有关。
欧阳清刚才故意提起寿德贝勒之死,是在试探有什么反应,希望有人吐露真相,使他多知道一些。没有想到反应是那么强烈,这件事大家都噤若寒蝉,提都不敢提!
怪不得在昨天晚上,欧阳清和狗蛋闲谈,提到他去服侍贝勒,烧柴热炕的事,狗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搭腔多说一句话。可见有一种很大的看不见的势力,压制住了这件事,不让他暴
露内幕。
这是什么呢?欧阳清不知道。但已预感到情况渐渐严重,他要面临挑战。
这一整天,欧阳清在屯外伐木的工地上,再没有看见狗蛋,且又发觉整天有人在注视他!这监视的目光,不是戍卒,而是以外的人!
晚上,他回到房内,看见狗蛋早回来,躺在地上睡觉,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欧阳清打量他一下问:
“狗蛋,有什么不对吗?”
“不要和我说话,你当作不认得我!”
说完他缩入破棉被中,蒙头睡觉。欧阳清拉开他的棉被问:
告诉我,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
狗蛋恨恨的看他,没有回答。欧阳清提醒他:
“快说!你是吃过我的苦头的!”
“你打死我吧!反正你们会逼死我,动手吧!不如早一天去见阎王”
欧阳清突然揭去他的棉被,一手拉开狗蛋身上的衣袋,看见他的肋骨有几处客瘀青。
“他门打了你?“阳清吃惊的问。
狗蛋看也不看他,转身睡觉,道: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睡觉!
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快说呀!
“……”狗蛋闭口不言,毫无反应。
欧阳清猜得到,那两个人一定把狗蛋拉去“教训”了一顿,叫他不要多嘴!狗蛋怕他们,一定怕过于欧阳清,因为他们人多,又是黑水屯的恶势力,在这种情形下,他是什么都不告诉欧阳清。反正他抱定必死之心,坚拒到底。如果不说,欧阳清未必杀他!
欧阳请只好放了他,上炕躺下,感到浑身不自在。狗蛋是受过“教训”了,那么这“教训”什么时候会降临他的身上呢?
欧阳清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从这天起,再没有人碰他了。狗蛋也不再和他说话,且尽量躲避他,不和他在一起做工吃饭。相信如果自己能做主的话,早就换一间房和欧阻清分居了。
这不是欧阳清所想要的,他不是要太平,而是要变故,希望有人来欺压他,恐吓他,这样他便可找到线索了。但是连那两个警告过他的人,也对他不理,就象没有见过他似的。
欧阳清展开交朋友的活动,和别个因犯拉交情、说话。但当他提到那件命案,对方便沉默下来,默默的走开了。以后这个人就如哑巴,不再对他说话,甚至不再招呼、理睬了。
没有人愿意谈这件事,欧阳清也不强迫他们谈。他不想让这些人也像狗蛋一样,遭到无情的残酷的“教训”。
如此过了四天,欧阳清在黑龙江畔做工,和其他的充军犯一样,把砍下来的树木,据成一段段木柴,运入屯营内贮藏,以便冬季来临时点火取暖。有个戌兵悄悄地走近他,在别人不注意时,递一张小纸条给欧阳清,又走开了。
这戍兵是安亲王安排的,担任联络工作。欧阳清看了小纸条,将它新碎。推说要去大便,独个几走向树林。
他进入树林不远,听得“格格”的笑声,一个年轻小伙子,穿一套鹿皮猎装,自树顶上跳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微笑。
不用说,欧阳清认得他,是玉格格!她关切的道:
“我很不放心你到黑水屯来!不知道做充军的囚犯,过得如何?
“哈!好极了,和在京里住舒服的大客栈,吃最名贵的菜,上八大胡同玩乐一样的快活!
“胡说,别开玩笑了!玉格格笑得那么开心。
“你来探望,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我想,你不远万里而来,不单是为了看我吧?
玉格格点头承认,道:“是的,爹要我来,希望有好消息告诉他。“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欧阳清把狗蛋的事,说了出来。他将已探听出恐吓的两个人姓名,也告诉了她。
“我看,该向这三个人下手,审问一审!玉格格说。
欧阳清皱眉头,道:“如果抓起来审问,那不是太明显了,以后我怎样再查案呢?“
“但这三个人至少知道控制黑水屯囚犯的头子呀!找到了这个人,案情就明朗了。“
“假如狗蛋和这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供不出有用的线索,你总不能杀他们。“欧阳清说:“但当你再放他们回来,我的清醒很尴尬。固为我的身份已完全暴露,人人都知道我
来干什么!“
玉格格在他脸上轻轻摸一下,笑道:
“他们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也不用杀他们,反正沿黑龙江畔,有好多个像黑水屯似的充军囚犯营,只要把他们调到别的地方去,不就得啦!“
欧阳清摇头。“我还是不赞成!你回去劝劝老王爷,不要那么急,再给我一点时间,看看有什么发展。”
“你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几天他们不理睬你,就是不信任你,再等久些,他们仍是不信任!”
“也许我能另外想办法!”欧阳清说。
“家父的意思是速战速决。假如狗蛋知道内情,那么这事马上结束,你也用不着再耽下去了。”玉格格柔情万千的说。
“我很想你,也希望你快出来,我睡在你的身边,紧抱着,真是甜蜜呀!”
“我也不希望长住在这儿。但事情要办得完美,欲速则不达,还是多给我些日子吧!”
欧阳清的心中,另有原因,是不想把真相直接给文裕取得,如果这样,他无法向陈武交代。
你还有时间,就算我用最快的方法,把消息传到京里,取得回音,也要花些日子,你就尽量利用这时间吧!”
欧阳清叹了口气,问:
“好吧,我就尽快的侦查。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玉格格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递给他。
欧阳清连忙打开,里面是一条卷起来的布条,布内夹层中有各种不同宽度的小布袋,在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他脱下衣服,把这布条紧缠在自已的肋骨上。这布条颜色和皮肤相似,绑在身上粗看不易发觉。
这布条里面是欧阳清的防身武器,在他押解赴黑水电屯时,经过例行的搜身,藏着一定会被查出,所以他没有携带,现在则情形不同了,他有了这些东西,也较安全了。
欧阳清穿好棉枹,对玉格格道:
“我们谈话很久了,也许会引起别人的疑心。你还是走吧,以后不必再来我这儿看我了。”
玉格格顿足,恼恼地道:“啊呀!你怎么赶我走呀?
“这儿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听我的话,快回去!“
玉格格无奈,依依不舍的走了,又回过头来问:
“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家父么?”
“现在没有。我希望很快办完此案,能够出去见你。”
好!我也这样想。你在屯里一切小心……”
玉格格走了,欧阳清走出树,又回到囚犯群中,继续砍木柴。
狗蛋也在砍柴,当欧阳清回来的时候,只有他停下手中斧头,瞥他一眼。其余的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埋头做工。这冷漠的情况,欧阳清觉得异样,心中有了不祥的预兆。
他不禁暗自思量,有什么不对劲呢?但想不出来,只好若无其事的继续伐木。大家仍是不理睬他,连看都不敢看他。而狗蛋的眼光,偶然和欧阳清眼光接触,他发觉狗蛋眼中充满了忧虑不安。
这哑谜到了晚上オ揭晓。晚饭后大家回屋睡觉,欧阳清在炕上,正在考虑怎样探听内幕,狗蛋却先开口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你听了不要吃惊,更不可以说是我说的,要是如此,那是对不起朋友了!“
“什么事呀?欧阳清问。
“他们要杀死你!”狗蛋严肃认真的说,声音放得很低,怕给人偷听了去。“这事屯内人人都知道!“
“喔……谁要杀死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大家交头接耳的在传说。你是个好人,死了太可惜,但我也帮不了你的忙。你自己当心,自己想办法……“
“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但为什么他们要杀死我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究竟干什么?”狗蛋道:“但你已露出了破绽,逢人老是询问那件命案是你送命的原因!“
“噢?这是不能问的?问了就送命?他假装不懂的问。
“在这里,有些人势力很大的,触犯了他们,就是死。哼!就是屯里的军爷们,也救不了你的命。”
“谁有这样大的势力呢?”欧阳清问。
“我不知道,你也别问,因为知道得越多,送命也越快。”狗蛋道:“我们朋友一场,才说给你听。”
欧阳清跳下炕来,执住他的衣襟,狠狠地威胁道:
“你是知道的,只是不背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哼!你敢不讲,我现在就干掉你!”
狗蛋脸色悲惨,毫不反抗,眼睛中充满泪水,道: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就是我知道,也不能说!你要杀死我,请动手吧!至少比让他们折磨我死,舒服一点。”
“打你的两个人,是他们的人吗?”欧阳清问。
狗蛋点头。“这只是两个小脚色,打手。“
“这怎么回事呢?这里怎会出现秘密的势力呢?
“我不知道。”狗蛋苦恼地看着他。“我充军到黑水屯来,已经两年了,也是后来浙渐明白,有人暗中控制了一切。要是哪一个不听话,就得躺在屯栅外的坟场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