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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只有他们几个同龄人,萧逐一人孤零零的立在那边,她一时心头涩然。

姜善宁张了张双唇,隔着一段距离无声问他:“晚上吃饱了么?”

萧逐盯着她,久到姜善宁面上发热,快要移开眼,他才轻轻点头。

姜善宁正想提步走到他身旁时,镇北侯夫妇送完客回来,掀开厚厚的卷帘进来,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

因为姜云铮身上的伤尚未好,顾郎中留在侯府,以便随时照料姜云铮的伤势,顾灵萱自然也留宿在侯府。

她很有眼力见的发现姜从和姜夫人似乎有话要说,行了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客院。

高淮也拱手告退,只是临走之前扫了一眼萧逐。

厅堂内只剩下姜善宁一家四口和萧逐,气氛一时凝重。

姜云铮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寻了张圈椅坐下,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道:“阿爹阿娘,可是有话要说?”

厅堂里寂静一片,清晰可闻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拍打在支摘窗上。

姜从双手撑在膝头,侧头望了一眼雍容的姜夫人,沉吟了片刻,开门见山道:“数十年前,我与你阿娘在成婚后自请调离京城,驻守边关。”

他悠悠道来这段往事,纵然姜善宁和姜云铮自小便知晓,但瞥见爹娘稍稍凝重的神色,旋即静静的聆听着。

萧逐脊背挺直立在一旁,眉梢轻抬,一直沉默不言,一身玄色的衣裳快要融进阴影中。

“那时正值皇权交替之际,京城血雨腥风,我不愿掺和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所以自请驻守边关。”

萧逐垂在身侧的双拳渐渐攥紧,他如何听不出来姜从的意思,左右不过是提醒他纵然他跟姜善宁交好,镇北侯府也不会站在他那边,为他所用。

姜从屈指叩着桌沿,清脆的几声在厅堂里极为清晰。

他驰骋沙场数十年,见人无数,然而今日第一次见到萧逐,他竟然觉得看不透此人。

萧逐看起来总是沉默寡言,与人无争,被宫里贵人欺辱,丢到了鄞城。但是他既然能够孤身一人在宫城中长到这么大,可见掩盖在那层平表面下的,又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七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在鄞城,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姜从稍顿,语气不容置喙,“不过我镇北侯府向来不牵涉党争,殿下若是有这样的心思,趁早歇了吧。”

姜夫人拉住他宽厚的大掌,神色淡淡。

适才回来的路上,两人商议了一番,若不是如今姜善宁与萧逐关系亲近,萧逐又曾帮过姜云铮,他们也不会同意在过年之际,姜善宁将萧逐带回府来。

“阿爹……”姜善宁杏眼圆睁,喃喃出口。

她知道让侯府拥护萧逐不是一件易事,但也没想到姜从如此不留情面的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不禁心下焦急,前世萧逐根本没有侯府的助力,也同样手握兵马,逼宫造反。

她只是多了比旁人知晓事情结果的先机罢了,这一世侯府想要屹立不倒,只能站在萧逐,这个未来君临天下的皇帝身旁。

如今姜从摆明了侯府不可能参与党争,她能不急吗。

烛火敞亮,映着她担忧的神色,萧逐眸底幽暗,转而提起另一事:“侯爷,不久前您曾在院外拜见我,那时我身受重伤,风寒侵身,怠慢了侯爷,望侯爷恕罪。”

姜从舒了口气,微微颔首:“小事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

秉着不偏不倚的处事,姜从并不想偏帮哪一个皇子。先前去拜见萧逐,只是为了周全礼数,让旁人寻不到攻讦侯府的错处。

姜从素来宽厚,今日鲜见的凝重,姜善宁一直不敢打断他说话,只静静听着,等姜从寥寥几句说完了话,她匆匆瞥了眼萧逐的神色,打圆场道:“阿爹,今日初一,您说这些作甚。”

姜夫人嘴角笑意淡淡,顺着女儿的台阶下来,嘴里道:“是是是,今日正月初一,说那些事作甚。”

她拢了拢衣袍起身,从袖口中摸出几个红封,走到几个小辈面前,轻柔道:“今日过年,这是娘给你们包的红包。”

沉甸甸的红包被塞进姜善宁手里,她双手捧着,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罢了罢了,今日应当开开心心的,左右还有三年时间,她一定会让阿爹接受萧逐。

思及此,姜善宁收拾了一下担忧的心情,脸上挂起笑容,灿烂道:“谢谢阿娘。新的一岁,祝阿爹阿娘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姜云铮坐在圈椅上,见阿娘送来红包,赶忙站起身接过来,学着姜善宁也说了几句吉祥话,逗得姜从和姜夫人一阵欢笑,厅堂里凝着的气氛渐渐消散。

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分发红包,萧逐移开视线,觉得自己是多余,正想悄悄离开厅堂时,姜夫人叫住他。

“殿下,这块红包是给你的。”姜夫人笑意温柔,手里拿着一个红包递给萧逐。

抛开他的身份不谈,姜夫人倒是挺喜欢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再想到他的身世,不由让人惋惜。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的就生在了天家,被人算计,丢来了鄞城。

萧逐愣了些许,在姜善宁的提醒下,慌忙回神,郑重接过:“多谢夫人,多谢侯爷。”

姜从和姜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心里明白他们的意思,更何况他自幼不被人所喜,镇北侯夫妇不喜欢他也是正常。

但是姜夫人又给了他红包,一时叫萧逐受宠若惊。

他忽然想,若是他与高淮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辈,或许会有所不同吗。

姜夫人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萧逐,歉意道:“殿下,我们家云铮前不久言语冒犯了殿下,这事我已经训斥过他了,实在是对不住殿下。”

萧逐颔首:“夫人不必挂怀,世子已经向我聊表歉意了。”

于萧逐来说,的确是一桩小事,自幼这么说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无权无势,总不可能堵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嘴去。

他却没想到,不仅姜云铮被姜善宁逼着向他道了歉,姜夫人也会重视此事,亲自向他言明。

姜善宁觑了眼萧逐手里的红包,一眼看过去那厚度,不由酸道:“阿爹阿娘真是偏心,给殿下的红包比我和大哥的厚多了。”

姜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平日府里是亏待你还是克扣你了,压岁钱图个好兆头,要那么多作甚。”

姜云铮捏了下手里的红包,跟妹妹和萧逐的对比,悲催的发现自己的红包是最薄的。

姜夫人为人公正,不会厚此薄彼,将另两个红包交给贴身的嬷嬷,让她明日一早交给高淮和顾灵萱。

天色已晚,两个长辈又叮嘱了小辈们几句,让他们各自回院里休息去了。

萧逐初来侯府,姜善宁领着他到一处客院,将人安顿好,说道:“殿下,我的听雪院就在旁边,有什么事你就唤我。”

“好。”

姜善宁犹豫了几息,还是说道:“我阿爹的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侯府一直保持中立,阿爹也是怕朝臣知道殿下来了鄞城结党营私,会对殿下不好。”

萧逐道:“好。”

姜善宁再没什么要说的,于是转身打算离开客院。

“二姑娘。”萧逐忽然唤她。

姜善宁回头。

夜凉如水,薄雪飘飘,一人站在廊庑下,一人站在院中,隔着一层几乎摸不见的薄雾对望。

“二姑娘,往后唤我的名字吧,这里不是永京,不必守着这些陈规。”萧逐缓缓迈下廊庑。

身边的亲近之人都会叫她宁宁,姜善宁早已习惯,她礼尚往来道:“成。那殿,你也唤我的名字吧,不必总是叫我二姑娘了,显得多生疏的。”

她以为萧逐也会同旁人一样唤她宁宁,便未做他想,转身将要踏出院门时,身后不轻不重的传来一声:

“阿宁。”

第22章 称呼

一声“阿宁”飘散在淡如水的夜色中,姜善宁蓦地回身,望见少年一身黑衣,挺拔的立在廊下,雪霰迎头飘下,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顶。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唤她“阿宁”,姜善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子,弯了弯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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