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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白水村来了个公子哥,据说他是被亲爹流放到此,也据说是因为他那宰相舅舅垮台了,连累他在京城那边混不下去,躲到这山旮旯来。
公子哥长得风流俊俏八尺多高,惨白的脸上有点晦气,瞧着很虚,像得了重病。他来村里这天,大家看得分明。
那辆载着他的牛车上堆了山高的书,他挤在边上,垂着眼皮,没理会一干翘首踮足的未来邻居。
公子哥浑身上下,就只有他自己、那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一双黑色的皂底长靴、一车书,他好像连换洗衣物都没带。
大家迷惑得不行:这人似乎是不打算久住,但从那数量可观的书来看,又像是要住很久。
既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书童仆从一概没有,这是要搞哪样?
莫不是要来亲自耕种?
那病歪歪的模样,晒得太阳么?
大家咂嘴弄舌,想不明白。
公子哥叫陈鹤久,今年满二十了,进村后那眼皮跟被什么东西黏住似的总不见抬……其实他从京城那边来就没怎么抬过眼皮。
大家目送他被那吱吱哇哇的牛车拐送到村西边那座破房子。
驾车的老汉把牛勒停,指指破屋:“陈少爷,这便是陈家老宅了。”
说罢古怪的看着对方——就见公子哥抬眼望向那风雨飘摇的破屋烂庙,有点愣怔,没有其他情绪……他似乎是个面瘫。
陈鹤久下车来,语气平淡的朝老头道了谢。
老汉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他本以为这公子哥是个哑巴。
公子哥来的路上是有个书童的,今儿个那书童把这位送上牛车后冲老汉交代几句,都没跟公子哥道别,就扬长去了。
公子哥当时只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的把那书童扫一眼,就没什么人情味的把视线收回了。
陈鹤久把书搬到地上,老汉帮着搬了几本,竟得到两个铜子的工钱,他喜笑颜开的咧了咧嘴,打算跟这位少爷多待一会儿,但对方不怎么领情,淡淡的一个眼神送来,就把他连带着那头黄牛给撵走了。
陈鹤久到这个世界约莫有一个月了,来时他刚把先秦两汉的文学硕士生涯完满结束,去爬西山散心,被一个从角落里窜出来的疯老头不由分说抡刀一捅。
这西山大了什么鸟都有,老头精准的捅破他心脏后哆哆嘴唇:“呀,杀错人了……”
陈鹤久捂着心口死死瞪着对方:“……”
他倒下后再一睁眼,花了三天时间才接受现实:自己这是穿到研一师妹那本乱七八糟的小说里了,书名他没记住,不过以师妹那吊儿郎当的秉性,好像不太正常。
他比师妹正常太多,之所以会看这本小说,乃是那逆女把他的名字给盗用了,而且占用他名字的角色是个不怎么样的瘪三,就是这壳子的原主。
原主不幸是个大反派,那些个天怒人怨的事他样样精通,利人利己的事他一概不懂,十八岁上就强/奸良家闺男并把人家丢大水里生死由天,后期专门破坏主角谈恋爱,结局死相凄惨。
他当时瞅了几眼,气得肝裂——逆女在小说里把“陈鹤久”塑造得面目可憎如周扒皮、心狠手辣如日本鬼子、暴戾无常如北齐那大名鼎鼎的恶魔皇帝高洋,动辄就形容“那张脸,看着就命不长矣”。
这跟他是多大的仇?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逆女为了刻画这个面目可憎的反派,顺带捏造了一个反派爹。若没记错,不久后,陈老爹就会被这心地狭窄的孽子药死。
陈老爹为人刻薄吝啬,却拜倒在色字的石榴裙下,原配顾夫人——也就是这壳子的亲妈才去没多久,老头就赶忙认领了小老婆。
小老婆儿子都八岁了,这些年老爹把母子俩珍藏在外面,大舅子垮台后他腰杆硬了,争先恐后将人接回家认祖归宗。
有了个健康活泼的小儿,老爹就对一脸晦气的大儿百般不顺眼,跟小老婆合计一番,就把他往这穷乡僻野赶。
原主的心眼针尖那么大点,还没把那些坏事做熟练、接受皇太子的毒打教育,就被气得魂归九泉,让惨死在疯癫老头刀下的陈鹤久捡了个便。
陈鹤久为了改变炮灰的命运顺水推船,打算来这山高皇帝远的乡村做一个躺平的智者,这样就跟他那主角表弟——也就是皇太子心爱的人,被逆女以万般柔情捏造出来的、能怀孕的凤凰儿——远隔千山了。
另一个主角就是那皇太子,原主对此人喜欢得抓心挠肝,千方百计要铲除表弟,已经开始计划了,无奈这一命呜呼,叫那些个计划都泡了汤。
他怀揣着一腔漠然被扫地出门,却低估了老爹的吝啬,这名义上说是给他的大庄子,也就两三间破屋,门外一二亩薄田,他下车的时候面上绷得很平静,心里搅得浪翻天。
进屋一瞧,那真是热闹非凡。只见那些个蜘蛛老鼠在他的注视下满屋乱窜,一只黄黑花纹的肥蜘自来熟地垂到他眼前,同时他手边这扇年代久远的门没承受住方才那轻轻的一推,吱嘎惨叫一声,寿终了。
左边墙角稀稀疏疏长出几根缺乏光照的草,跟他的脸一样嫩黄可观。
陈鹤久沉默了。
就这环堵萧然的场面,他怎么躺平,往哪躺平?
陈鹤久下车的第一天就埋头打扫卫生,好歹收拾出一间破屋,勉强能住人。要说防贼防风,万万不敢奢望。
他打扫完后坐下来把老爹算计的这笔便宜买卖捋了捋——顾夫人的陪嫁是七个大庄子,外加三个绸布店,现如今都被陈老爹捏在手里。
陈鹤久冷然一笑。
本来他占用了人家儿子的身躯,心里有愧,就觉得没必要跟老头计较那么多,反正钱财地位他都可以自己挣。
没想到老爹这么会当爹,给小儿子穿金裹玉,让大儿子席天幕地。
原主衣裳不少,但除了身上这件,其余衣物都在他昏迷之际被小妈拿去卖掉了,若不是原主偷偷藏了点钱,他现在就身无分文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不客气,他就不必收敛了——顾夫人留给原主的东西,他要通通拿回来。
陈鹤久合计完后,晚上洗了个澡,出来被秋风一吹,就病下去了。
幸好那位老汉发现不对,替他找来大夫,大夫随便给他开了副药,要收一两银子。他病得不省人事,大夫不耐的催促几声,老汉翻箱倒柜把银子找给大夫。
他周身上下拢共五两,自此不翼而飞,那药却还在床头搁着,旁边放了一碗水。
陈鹤久要是爬不起来,或许能就着水把药嚼下去。若他连床边这点东西都够不着,就只能等死了。
这边赵允刚打猎回村,赵小六急忙赶上去,笑吟吟道:“二哥,你可算来了。”
赵允一看这有备而来的笑就眼疼,语声迅疾地问:“有什么事?”
赵小六笑里露出点严肃:“那摸骨的老头说你明年开春就满十八了……”咂了咂嘴,小心翼翼问:“可还记得?”
凤凰儿满十八后就得面临潮期的困扰,要是找不到男伴,就会被蚀骨之痛活活逼死。
平常赵小六要是敢明知故问,必得遭赵允一顿爆喝,但这回赵允却好脾气的没怎么翻脸,缘何?因为他是顺着大水冲来,被赵婆婆捡到的。
赵允什么都忘了,这名字是婆婆给他取的,婆婆因独子打仗死了,就觉得赵允是天赐给她老人家的礼物,他顺理成章排了老二,村里人都叫他二哥。
他唯独没把一身武艺忘掉,一个不爽就打得人满地找牙,刚开始村里的混子见他长得漂亮,一窝蜂跑来撩拨,最后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回去。
如今村里的混子都从良了,这全是赵允的拳脚功劳。
赵允自认还有半年时间,就没那火烧眉毛的急迫感,他面无表情的掀了掀唇:“哦。”
扛着鹿就走。
“哎哟二哥,你怎么这么性急啊!”
赵允马不停蹄,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你磨叽?”
这赵小六也是个凤凰儿,因为被赵允从一干恶棍手底下救过一命,对他就有种战战兢兢的亲切。
赵小六揣着颗颤巍巍的胆子,三步窜上去:“你去山里打猎这几天,村西头那破屋里来了个公子哥,我替你物色过了,这人挺人模狗样的,就是——”
赵允忍无可忍道:“你下次再说一半卡一半我就揍你了!”
“哎呀你又急了,那公子哥哪里都好就是有点病歪!”小六一口气说完,诹着一张娃娃脸,“二哥,你去瞧瞧吧,要是看得上就收着,不怕他跑。要是看不上,他那模样似乎也活不久了。”
赵允终于停下来,他比小六高半个头,冷不丁的回头,有点不近人情的清冷美。
小六却打了个寒战——这祖宗嫌他烦了。
“他既然活不久,我图什么?”
赵小六抓耳挠腮,挣扎片刻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二哥,这两年来我们相过多少人,你还记得么?”
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个啊!你要么看不上人家觉得磕碜,要么把人家打得跟烂泥似的,你的美名不只在我们村回响,就连那十里外的张家凹,也传唱着你脚踢王二虎,拳打张大壮的威武事迹。”
小六痛心疾首扼腕大叹。
赵允对这个小弟还算宽和,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拳脚,敷衍道:“行了,我下午去看看。”
赵小六擦擦热汗一把扯住他的手:“现在就去,到下午人家就没气了!”
陈鹤久隐约听到一阵嘈杂,直听出满身恶汗。
一个声音说:“二哥,你看他这模样虽有些病气,养养也就好了。”
“瞅瞅这身高腿长细皮嫩肉的,上哪找去啊?要不把他家伙掏出来瞧瞧?”
另一个声音低咆:“你够了!”
两道声音又同时响起:“啧啧,这人拿书当饭吃么……”
赵允认真盯了陈鹤久半天,被这刀削般清贵的脸给惊艳了一把,摸摸鼻子,几番纠结后,脑袋上那根呆毛无力的垂下来。
罢了,病秧子就病秧子吧。
他没好气地叫喋喋不休的小六闭嘴。
小六露出一脸姨爹笑,把药拿去煎熬。
赵允环顾四周——这屋子实在太破了,入冬后根本没法住人,要是再下个雨,那效果绝对震撼人心,病秧子干嘛住这里,吃饱了撑的?
他忍不住把陈鹤久的书翻了翻,然后就顿在一页:那清隽的字迹平稳中带着点郑重,写了满满一页,都是一个名字——顾子衿。
赵允神情凝重的把书合上。
小六进屋后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咧嘴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一溜烟跑出去,他望着小六三步一窜的背影,抿了抿唇。
这病秧子貌似有主了。
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张合胃口的脸,眼下大概要泡汤了。横刀夺爱的事他做不来,也没法接受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跟他同床共枕。
所以他决定先试探一下,要是没主他就捡个漏,有主他就放手。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把刚乱摸完人家东西的赵允吓了一跳,他一睁眼,几步上去,不怎么怜惜的将人捞起,那药还有点烫,他强行灌进这人嘴中。
陈鹤久剧烈的咳了起来,大半碗汤药雨露均沾的洒在两人身上。
赵允差点把碗往这人脸上拍去,忍住了,和善的笑了笑:“恭喜你,只有我愿意救你,救命之恩,你就拿自己来报答我吧。”
陈鹤久:“……”
须臾他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些,看到对方的脸后,他表情微微裂了开:这人眼角各有一颗红痣,此乃凤凰儿的标配。
这位霸气十足的坐在他旁边,活似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今儿就得玩完。
继被疯老头捅心口、魂穿小破文、惨遭驱逐后,陈鹤久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凤凰儿逼婚了,对方正瞪着他,耳尖红得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