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洼人家 连载

寡妇洼人家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不过是过眼烟云 字数:8万字 标签:寡妇洼人家,不过是过眼烟云 更新:2024-03-01 15:11:08

耿如春大学毕业后,为了报答乡亲们热情苦力资助他上大学,不顾母亲反对,改变初衷,带着女友回家乡和乡亲一起发家致富。为了爱情,为了乡亲们的幸福生活,他开展了事业保卫战,爱情保卫战。 ...

一九九四年农历六月,寡妇洼发生了一件大事——耿寡妇的遗腹子耿如春(小名牛娃)考上了重点大学,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也许有人会说不就考了个重点大学,还是一个村子的大事,那不成了笑话吗?每年全国各省都有成千上万的学生考上重点大学,考上大学对一个人和一个家庭还算个事儿。对于一个村子来说那就不叫事儿。说实话,对于黄土高原腹地毗邻三省的寡妇洼村来说,这还真是个事儿。这里山大沟深、土地贫瘠、苦瘠甲天下,单这村名就让人感觉孤单、可怜、甚至有些阴瘆。村里的村民大多数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念过初小、上过中学的那更是掐指可数,至于大学生,这方圆几十里从来就没有过,耿如春可是寡妇洼第一人,也是阳县有史以来第一个考出这样优异成绩的人。咋能不引起轰动?难道你敢说这不是大事?

耿如春拿到通知书的时间正是收获的季节。

放眼望去,大自然和人工把寡妇洼的山川装点得五颜六色。山川到处是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那是成熟的麦田,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味。人们挥舞着镰刀,正在忙碌地收割麦子,田地里杂乱地堆放着大小不一的金黄色的麦垛,好像童话中的小屋。燕麦颜色发白,快要成熟了,沉甸甸的穗子在风中招手,召唤人们快来收割。迟播的胡麻正绽放着淡蓝的花,弥漫着幽幽的香味。那散落在金黄田块和树林中的翠绿和粉红田块是初长的玉米和刚开花的荞麦。山路两旁是成片成片的杏树,橙黄的杏子快要成熟了,与绿叶相互衬托显得特别醒目,十分好看;充溢着淡淡的果香,十分诱人。硕大的桃子不时从绿树中露出羞红的脸蛋,感恩阳光赏赐,答谢微风的关怀。山间的野花满山遍野,鸡冠子花、酒盅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随风起舞,恣意地绽放着花容,任性地散发着香艳。蜜蜂们忙得不亦乐乎,告诉人们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这一切随意而自然,好像一幅色彩丰富的水彩画,描绘出人世间最美的丰收图景。劳动的人们、耕地的牲口、淙淙的溪流、鸣叫的鸟儿、飞舞的蚂蚱……同心协力奏响了大自然的合奏曲,歌唱这幸福美好的田园生活,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欢喜和快乐中。

可是这些美景与耿如春的心情格格不入,一点不相称。他的心情是苦涩的,是焦灼的,如正在经受严冬的考验一样,咋也高兴不起来。其实这么说是不准确的,母子俩收到他心仪已久的录取通知书时,激动地相拥而泣。耿寡妇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这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了童翠花和乡亲们。这份录取通知书,是耿如春十一年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勤奋学习的回报,也是他母亲耿寡妇夜以继日的辛勤劳作和汗水浇灌出来的硕果。但是没有多久母子俩就高兴不起来了,高兴劲被高额的学费涤荡得一干二净。那种心情就像发生大洪水后的山沟,自然秩序被洪水破坏得乱七糟八,美景被洪水涤荡得片甲无存,到处狼藉一片,满目疮痍。这一刻,气氛也变得压抑而悲伤。这十九年来,耿如春第一次知道他大(父亲)去世前看病的债还没有还完,这些年他念书又添了很多新债。现在他家几乎欠了所有亲戚和乡邻的钱,谁还会给他家借钱呢?他怨自己粗心大意,真是书呆子。他后悔在填志愿时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填报师范类院校,那样便可以免费上大学。他听取了班主任的建议。班主任认为他上师范院校对他来说是屈才,也对不起他考的分数。班主任说他应该上更好的大学,接受适合他特长的教育,学好本领,发挥特长,将来毕业了乘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为祖国的发展添砖加瓦。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眼欢喜,一切都是泡影,他根本就没有钱上大学。他心里自问着:那来的钱上学呢?他私下算计过,从七大姑八大姨家算到远亲近邻,从三亲舅四表叔数到父亲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他把亲友从钱多的到钱少的排了个序,把慷慨的和吝啬的分了个组。他揣测谁最有可能给他借钱,算来算去他觉得亲戚乡邻给他借钱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耿如春一想到母亲的话,他立刻又来了精神,好像有人为他准备好了学费,就等他去拿。母亲笑着说:“牛娃,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不是经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你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学生?相信自己,振作起来!你想想,你的舅舅们和姑姑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血亲,难道他们不借钱给我们?你舅爷几家可是咱这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富户,他们也会借钱给我们!”是母亲的耐心劝说感染了他,他觉得有了信心,有了希望。他和母亲决定明天去几个亲戚家借钱。

等待是漫长的,他觉得夜像冬至的夜晚一样特别漫长难耐,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和母亲分头去借钱。他走舅爷几家,母亲走舅舅和姑妈几家。临走时,他拿上母亲为舅爷几家准备的鸡蛋——这是他平时学杂费的主要来源,个头大的一包是拿给有病的大舅爷的。他提着一个陈旧的军用挎包出发了,出发时太阳还没有出来。鸡蛋把挎包撑得鼓囊囊的。他提着挎包好像提着祭祀的供品一样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他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大山间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希望能挤出时间多走几家,多借一点钱。他还没有爬上山,太阳就出来了,火辣辣地直射在身上。他脱掉打着补丁的绿色军装,搭在肩上,上身仅穿一件蓝色的背心,下身穿着劳动布裤子。他的衣服都是旧衣摊上买来的。汗水在他黝黑的脸膛上汇集成流,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流去,背部和胸部的衣服湿了两大片,裤裆也湿了一大片,像尿裤子一样狼狈。但是他无暇顾及,脚步一步比一步紧。他没有时间欣尝大自然慷慨赏赐的美景,没有口味去品尝满山遍野的水果,也没有心情聆听美妙的天籁之音,他只想尽快早一点借到学费。他爬过两座山,穿过深不见底的山涧,趟过清澈见底的溪水。终于到了舅爷居住的村庄。

大舅爷家高高的院墙,红砖青瓦的大房子,非常耀眼。院门外是一间小青瓦车棚,车棚里是金蛙牌三轮车,他感觉这比他家的窑洞都奢华亮堂。高大气派的大门楼,两扇黑色油漆的松木大门,大门上镶着两只威武的铁狮子,口中各衔有一只五寸大方的铁环,是大门的拉手。走进四合院,五间上房门前停着一辆红色幸福250摩托车,上房的屋脊中央是一副二龙戏珠砖雕图案,两边各一只栩栩如生的砖雕鸽子,上房的两边各三间厦房,院子宽敞而干净。走近大舅爷家就能感到富足人家日子的火热。他看到这些,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了,他想母亲说得对,舅爷几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富户,也许在舅爷家能借到一些学费。想到这里,他高声喊道:“大舅爷,牛娃来看你来了。”随后,舅爷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走出来,后边跟着表叔和婶子。大舅爷上下打量了半天说:“这不是牛娃吗?都长这么高了,就是太瘦。你看。”边说边指着耿如春不合体的裤管下的小腿,又挽起他的袖子无比同情地说:“哎,看这娃的小腿和我的胳膊差不多。太可怜了!”他向长辈们问过好。表叔接过了鸡蛋,和舅爷一起出去了。

他跟着婶子走进上房。雪白刺眼的白灰墙面。精心挑选的大梁、檩条、木椽,都是清漆漆过的上好松木,有一个疤痕。上房上首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左边是一方六尺深七尺长的大炕,临窗是一台缝纫机;右边是一个大衣柜和五斗橱,临窗是一组五人沙发和茶几。他被表婶拉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软这么好的座子。他心里想将来一定要给自家盖这样一处院落,置办这样一套家具,让妈妈享享福。表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他明显地感觉到表婶是故意回避说他上大学的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舅爷和表叔回来。他知道借钱得表叔点了头才算。他想起身告辞,但是他不甘心,他把通知书拿出来让表婶看,并说明了意图。表婶说:“牛娃,你真攒劲,考上了大学。至于借钱这事,我家也没有钱,再说你表叔也不在。”他只好悻悻地离开。出门时他听见牲口圈棚有咳嗽声,回头看见两个身影一闪,原来是大舅爷和表叔,他们是在回避他。

二舅爷家有三间上房、六间厦房,与大舅爷家相比稍微逊色,没有三轮车和摩托车,但寡妇洼还没有这么一家。让他兴庆的是,二舅爷和三表叔都在家,他担心一会儿他们也“有事”走了,这家也就没希望了。万般无奈,他也顾不了面子直奔主题。虽然,他清楚他们知道他家的全部情况,他还是向他们做了详详细细地介绍。主要说了这几年母子俩生活的艰辛,同时也表达了母亲感念舅爷家多年对他家的帮助和恩惠。听完他的介绍,二舅爷看了看表叔两口子,张了张干瘪的嘴想说啥。耿如春看到三表婶和二舅爷用眼光交锋了几个回合,很显然二舅爷败下阵来。二舅爷便把到嗓子眼上的话压倒了心里。然后三表叔夫妻俩用眼光交流了一下。三表叔清了清嗓子说道:“牛娃,你表弟下学习上高三,明年就要上大学,你舅爷身体不好,这么大一家人要生活,那一处不花钱?”三表婶接着话头,毫不留情地说:“牛娃,你家借的钱快二十年了还没还呢,你咋还好意思再张口?”他见借钱没有希望,起身说了声再见仓惶向外逃走。三表叔、三表婶竟然没有起身相送。出门时,二舅爷跟着他出来了,把他拉到墙拐角处,撩起上衣从衬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从中捻出两张伍元钱塞给他。他看了看舅爷饱经风雨的面孔,像极了黄土高原纵横的沟壑。他不忍心拿舅爷的钱。舅爷说:“我可怜的娃儿,这是舅爷给你的。”他一时竟然无语凝噎。也许舅爷想到唯一的外甥家日子竟然过成这样,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他不由悲从中来,一时不能自禁,眼泪喷涌而出。他不想让舅爷见他哭的样子,扭头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放声大哭。他等心情平静下来,又来到了五舅爷家。五舅爷的二儿子刘海岩是县委办主任,是他抱最大希望的一家。

五舅爷家门口拴着一个彪悍肥壮的狼狗,凶神恶煞般地守护着大门。他在门外喊:“五舅爷,五舅爷……”绵长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就是不见一个人出来。只有那凶狠的狼狗不停地向他扑腾着、狂吠着。狗的叫声和他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谷中回响,显得那么刺耳,令人心神不宁。等了十几分钟,没有人出来。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来。他刚准备走时,隔壁四舅爷家的五表叔出来了,表叔热情地打招呼。并向他表示祝贺,把他让进家中。这位表婶端茶做饭,忙得不亦乐乎。还没等她张口,五表叔拿出了一张五十元钱说:“牛娃,表叔知道你家中困难。但我城里的两处生意刚扩大了规模,着实紧张得拉不开栓,牛娃你就见谅些。”这时,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啥是人穷志短。他拿了钱,道了声谢,拖着沉重的双腿缓慢地离开。

他回到家时,日当正午,万里无云,母亲还没有回来。他便在自家果园里背靠一棵桃树坐下,等母亲归来。这时,果园中燥热而阒静,熟透的桃子落得遍地都是。一只母猪快活地满地吃桃子,咀嚼桃核的声音分外刺耳。不时落地的果实声音很沉闷,像敲打被水浸过的牛皮鼓一样。这些让宁静的中午显得更寂静。他不时把落在身边的桃子恨恨地扔得远远的,好像这些果实碍了他的好事一样。他耷拉着头,满脸焦虑、无奈、无助的样子。寂静的中午、美丽的风景与他矛盾的心里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从他记事起,苦难的日子总是伴随在他左右。从小他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没有吃过一次像样的饭。母亲把一切都花费在他上学上。对于这一切,他毫无怨言,也不后悔。他只想考上大学脱离苦海,改变命运,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现在考上大学了,多年梦寐以求的梦想看似实现了,实际上像似在天际边一样遥不可及。想到这里,他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扪心自问,难道这是生活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嘛?他看着红艳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甚至想象出大学的模样和位置。大学坐落在首都最繁荣的地带,也是首都的标志性建筑物。学校的显赫,也预示着他将来的不俗。他畅想着,面带微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看到了向往已久的大学校门的匾额,悠然自得地步入了大学学堂,与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同学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那是多么地激动人心,多么地豪迈壮观。这时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跃跃欲试,这是他人生的新起点,也是转折点。想到这些年他孜孜不倦一刻不敢松懈地刻苦追求,并如愿以偿;想到将要学习梦寐以求的经济管理专业;将会有一份心仪的工作,他脸上荡漾着和煦的春风般的微笑;想到这里他大声地呼唤:“大学,大学,我来了!大学,大学,我爱你!”对面的大山连绵不断地回应道:“我爱你,我爱你……”

一颗熟透的桃子落在耿如春的头上,汁水混着汗水顺着他头皮往下流淌,样子有点滑稽可笑。他用手帕擦了擦头和脸,抬头看见浓绿的树叶中,殷红的桃子在微风中摇曳,像是一个人生得意的成功者向他挑衅。这让沉浸在畅想中的他打了一个激灵,想起和母亲分头借钱的事。

六十元钱,对于巨额学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寄希望于母亲,心里默默地祈祷,愿母亲能借到钱。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极不可能,但是在那一刻他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借到钱。这时,他远远地看见母亲无精打采地往回走。渐渐地他看到母亲面容憔悴,身形疲惫。临近时,母亲强打精神对着他抿嘴一笑,微笑中饱含苦涩。母亲迫不及待地问他借钱的事,知道情况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母亲马上调整状态,非常决绝地说:“牛娃,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你别胡思乱想,你给我做好上大学的准备,妈就是去卖血,也要供你去上学。””

从母亲强加坚强的语气中,他听出了无奈,也知道母亲没借到多少钱。他再三劝说自己不要问母亲,但是他怎能禁住心中的那份渴望呢?那一刻,他简直是脱口而出,急不可待地问母亲借了多少钱。母亲没有回答,其实那就是一份肯定的回答——一分钱也没有借到。他一下子觉得太阳黯淡无光,浑身发冷。就如魔幻世界一样,把他从一个艳阳天的正午突然带到数九寒天的深夜。那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冷,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没有想到上大学的路就像上天的路一样,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这时,母子两人都想放声大哭,但是母子双方都不想让对方伤心,他们都强打精神鼓励对方,让对方坚强。母子俩深切地体会到在这个人情炎凉的社会里,没有钱寸步难行,钱似乎主宰着一切。但又不是,至少在他们母子之间不是。

母亲竟然要把家里唯一的耕牛以及家里一切能变卖钱的东西都要卖掉。

他一贯知道母亲为了他上学,啥都舍得。但是他还是被母亲这样迅速决断、坚定决绝、不容置疑的态度给怔住了。他迟疑地看了看母亲。想到母亲为他上学所受的苦,他想在这穷乡僻壤薄瘠的土地上,有些家里几个丁壮劳力都养不起一个学生,单凭母亲一人之力咋能供给他上大学?何况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他有了不上学的念头。但他不知道如何对多年含辛茹苦供给他上学的母亲说起这事。他知道母亲是多么地希望他上大学,他知道母亲是坚决不会同意他不上学的事。他到嘴边的话让母亲威严的神情压了回去。

他想,用啥理由来说服母亲呢?他心里无限地惆怅和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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