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围巾5(2 / 2)

我指着话梅糖,我妈用糖票给我换了一小袋,叫我吃完再走。粮站老板娘是我妈亲姐,她拉着我妈的手絮絮叨叨:“青梅啊,年轻时我讲不该嫁给徐家你不信,现在好了,你和你娃受罪。”

山沟重男轻女,生不出儿子的媳妇会遭到婆婆责骂数落,但不会严重到经常挨打。徐家婆婆又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重男轻女,吴青梅当时长得好看,念过两年书识字,嫁给了前地主徐家。

经历打土豪分田地,徐老爷半辈子家当献给人民,仅留了两间房,原来定亲的姑娘不乐意,连夜跑路。她被徐胜强的甜言蜜语哄的团团转,不顾家人反对,撕破脸也要嫁。

吴青梅怀孕时特地去城里书店翻了一下午新华字典,她给肚里的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徐朝阳”,初升的太阳。

生产日,婆婆跪在徐老爷遗照前磕头,保佑第一胎生个大孙,娃咕咕坠地,婆婆瞬间变了脸色,敲定这娃叫徐招娣。

吴青梅拽着徐胜强求徐胜强劝劝妈,徐胜强不屑的骂道:“赔钱货而已,有名字就成。”

吴红梅直说作孽,她偷塞给我一把奶糖,说:“招娣,小杏说想你呢,啥时候上大姨家玩几天?”

小杏黏我,可我现在情况特殊,没法跟她玩,我掰着手指:“我要上学,还得洗衣烧饭,喂猪喂鸡,来不及的。”

吴红梅眼红了,她夸我真能干。

我妈眼见时间差不多要回家烧饭,拉着我匆匆告别了大姨,我吃了好多糖,嘴里酸酸甜甜,外头飘大雪了,我妈抱起我往回跑。

家门口单薄的身影撑了一把黑伞,他犹豫要不要敲门,一只手纠结几个回合,最后放在身旁。

我妈喘着粗气:“这是王老师不?有啥事吗?”

王老师恐怕是上回被我爸和我奶搞难看,不太想进去,他面色阴沉,见来人我妈,稍微缓和:“是这样,上头通知暴雪天,提前放寒假了,开学要提前,到时候我再来通知。”

我妈嗯嗯答应,请王老师进去坐,王老师婉拒:“还有几家没通知,不坐了。”

我全程背对王老师,他问我妈:“咋抱着招娣?”

我妈只说:“被她爸她奶打了。”

王老师意料之内,压根不敢关注我,同我妈告别,走了。

我妈把我放下来开门,我奶坐在里屋门口嗑瓜子,问我妈:“能治好不?”

我妈摇头:“治不好,要去大医院看看。”

“大医院?”我奶鄙夷的看着我,嘴角下垂,“真是金贵,谁家丫头不挨打?就她上大医院?”

关于我健康的事,我妈不做让步:“我给她带去瞧瞧。”

我奶又不高兴了,我爸在家,我害怕的说:“我不想去大医院。”

我妈欲言又止,我奶哼了一声:“算你有点良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伤好的差不多好了,我妈没带我上大医院,我白天干活晚上看书,跟我妈说不上话。

过新年,屋檐挂了红灯笼,门口红纸黑字的春联喜气洋洋。王婶家也忙,她给了我压岁钱和新衣服就走了。我爸我奶心情不错,没骂我打我,一家子没人理我,我权当忙中偷闲。

我耳朵还是嗡嗡响,常听见杂音。胃里也一阵阵翻滚,又胀又疼,吃不下东西。

我很久没见着李常丰,他一定拿了压岁钱在城里玩呢,我认命的洗菜,小红萝卜手指肿大。我最近又瘦了,能摸到颧骨和肩胛骨,头发乱七八糟,嘴好像打歪了,我现在应该比书里的妖怪丑。

我一天天算日子,渴望快点到年初八。我想离家远远的,我也想见李常丰,今天亲戚来我家吃饭,外屋大圆桌上坐满了喝酒划拳抽烟的男人,屋里乌烟瘴气。

我和几个姨在厨房忙活,我只负责洗菜,她们嘻嘻哈哈长勺,有的挺着大肚子,我耳朵难受,急忙洗完所有菜回了柴房与世隔绝。我把奶糖和冰糖藏一起了,掀开被单找糖,下面有个三角形荷包。

红穗荷包小巧精致,我猜是我妈给我的过年礼物,她甚至给我包了红包,我小心翼翼捻开口,里头有五块钱。马上到年初八了,我手里有二十块钱,能自己买鸡蛋糕,我庆祝似的把冰糖全吃完。

噼里啪啦的鞭炮回荡山谷,我的耳朵刺痛,我不是傻子,意识到耳朵肯定出了问题,幸亏能听到,要成了残疾换不到钱,我奶没准掐断我的活路。

我搓搓手,给稻草堆重铺了一遍压实,又把皱巴巴的破被单捋平,算是我的新年。

我对自己说:“徐招娣,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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