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庆功洗尘团长设宴 忧国伤时新人露拙14(1 / 2)
第二天上班,金不换进来对秦时月说:“秦团,庄团长晚上要请您共进晚餐,犒劳您破案有功。另外应该也是为您接风洗尘吧。”
“嗯,接风的意思一定有啊,我刚来。还有一个,是两个人有共同的话题——书法,团长他开心呢,嘿嘿。至于破案吧,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那是请我们两个人了。”秦时月说。
“我只是跟班啊,哪里能跟秦团抢功?”金不换不安地说。
昨天走马之间便在鱼桥埠破了个案,又是新官上任……对了,之前还教了那么宝贵的书法心法,庄团长他开心,自然应该请客了,秦时月想,于是爽快地说:“好吧。那今天是接风、庆功、感谢三样酒一起喝了,呵呵。”
秦时月想的,也正是庄厚德所想。但庄厚德做的,却是秦时月想不到的,这不,秦时月瓜桥案一破,庄厚德即刻让秘书科上报县政府和省保安司令部,报告内容无非是案发后他第一时间研究部署,第一时间派精干人员奔赴现场,并在当天结案,得到当地村民和乡绅的一致好评。
秦时月是一个只管闷着头做的人,却不懂得营销和运作,更不知道如何邀功请赏之类。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庄厚德便关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站在对面秘书科门口,高声冲着马有福和金不换说:“走啦,去‘小鱼篓’……秦团来,要好好接个风!”
马有福一听,急忙起身,咧开大嘴哈哈直笑,对金不换说:“小金,快去把几位科长和三位营长叫一下,大家陪团座好好喝一杯!”话刚说完,嘴巴里已满是口水。
这马有福才长了金不换四五岁,却唤人家“小金”。
一行人来到秦时月门口,邀请他吃饭。庄团长又表扬了秦时月一回,说他帮秦梦破了个“辣(la)手”的案子。
秦时月听了,想,哎呀,是“棘(ji)手”吧,怎么成“辣手”了呢?
庄厚德又对马有福说:“最厉害的,是我们秦团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他把案子都破了,警察局的那帮饭桶,竟然连人都还没到,哈哈哈。”
秦时月听了,无语。也是,警察局的出警速度确实是太慢了。
秦时月能喝酒,也喜欢品酒,但只喜欢与亲朋好友等熟悉的人喝,而不喜欢与非亲非故无关紧要的人喝。后者纯系应酬,人放不开,太累。而秦时月是个真性情的人,一旦放开,像个孩子,天真烂漫,妙语连珠,可爱到对任何人都不设防的地步,很容易给人落下话柄。
一行人拦了几辆黄包车,直奔城东鹤山。到了山脚,众人下了车,拾阶而下,然后上了泊在山脚的一只船,那船头挑着一面酒旗,在风中飘扬,上面用篆书画符似地写着“小鱼篓”三个大字。
上了船,众人在船头船尾参观一通。走到船尾,见搭了个凉棚,里面竟然挂着一只水桶大的沙包,下面放了几副哑铃,还有一副杠铃。或许是店主自己喜欢健身,或者是为了让吃饭的客人饭前热热身,消遣消遣,也消化消化,吃饭时胃口可以好一点吧?
众人也算是大半个行伍中人吧,于是都各各去搬举哑铃与杠铃。待众人玩过,秦时月在沙包前轻轻跃动起来。他可是标准的军人,人家保安团的都露了一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只见他两脚前后跳跃,然后再左右交替着前后跳跃,双拳护在脸前,突然左右开弓,一口气击出四五十拳,打得沙包上尘焰溅腾,而整个沙包却像悬在原地不动似的。
其实不是沙包不动,而是在被他追着打。他整个人像是粘在沙袋上了一样,如影随形地沾连着击打。
这个时候,外行人可能会想,听起来拳这么重,但沙包怎么就不会动呢?只有内行的人才知道,打沙包时沙袋晃来晃去的,其实还是初级阶段。到了高级阶段,就是秦时月这样的情况,能够依靠拳法和力度,将沙袋限制在尽量小的范围内。好比这沙袋是个人的话,能够动来动去,就说明你没能完全控制住他;但如果他频频挨打却无法大幅度移动,则说明已被你的拳锋所覆盖,也就成了你的活靶子。这不——秦时月在左平勾之后又立马接右平勾,直拳连击加上勾拳击底,又能使沙包不至于前后动荡。必要的时候,又能依靠肘击和胸腹迎击来阻挡沙袋的摆荡。
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长是能够正反架交替。一般的拳手多为正架,即抱架时左拳、左肩、左腿在前,极少数的为反架。秦时月在训练时却是正反架交替,所以左右拳力量非常均衡,身体的协调性也非常好。并且打完之后,脸不红,气不喘,拳面上也毫无痕迹。众人一时拍起巴掌来。
庄厚德说:“好一顿快拳!真是英雄出少年!”
马有福走过去击了一拳,痛得拉开嘴巴,“啊唷啊唷”叫着直甩手。
秦时月纠正他的动作,说握拳时要将手指节节卷紧,然后用大拇指扣住第二指节。出拳时,再将手腕压下去,使拳面对着目标物,这样打沙袋,手指不会受伤,也不容易痛。
马有福如法操作,果然好受多了,一时向秦时月直竖大拇指。
之后大家陆续钻入船舱。舱内只一张桌子。也就是说,这一条渔船上,就一桌饭。周围又是江水。这样的饭局,毫无干扰,当然是清清爽爽的。
他们可真会挑地方,秦时月想。
落座后,他向庄团长请教了几个关于时局的问题。
他说:“今年5至8月,新四军苏浙军区第四纵队两次渡过梨江,听说都是在本地游击队配合之下完成的。5月那次,游击队还在中埠江岸与国军挺进队交过火,听说新四军还折了一位指导员。后来,新四军某部政委还率部进驻弯山休整。可见,新四军在秦梦的活动很是猖獗啊。”
秦时月来之前可是做足“功课”的,从省里有关方面调了不少关于秦梦新四军活动的情报进行了研究。
庄厚德听罢,将手在桌上一拍,向手下一招手,说:“大家听听,这是新任的长官吗?对新四军的活动了如指掌,明明是个秦梦通了嘛!大家学学啊,向秦团看齐,哈哈……秦团还对书法很有研究!来来来,快上菜,我要好好敬敬我们多才多艺的秦团长!”
“是啊是啊,秦团不简单。”
“有了秦团这个帮手,以后咱们团长可是如虎添翼了!”
“是啊,有了秦团,咱们保安团上有战区司令部作靠山,更加威风了!”
几个营长在一旁纷纷附和。
金不换接着秦时月的话头说:“是的,新四军好像还在发动各地筹粮筹款……又建立了什么县委……”
秦时月警惕地问:“筹粮筹款?他们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支前吗?还是要迎接大部队的到来?”
“唔……别随便插嘴,”庄厚德斜了金不换一眼,对秦时月说,“那只是一支游击队,叫什么义千支队……”
“义千支队?”秦时月好奇地问。
一旁的金不换连忙插嘴说:“义,指义门山脉。千,指千里岗山脉。义千支队是指活跃在义门山至千里岗山脉南北的一支新四军部队,成立于1943年12月,隶属于苏浙游击纵队。这个区域也就基本上相当于云龙江流域,当然就包含了我们的梨江流域。”
金不换的插话言简意赅,条理清楚,顿时让秦时月对这名副科长刮目相看。再看那个马有福,眯着一双鱼眼,仰着两个朝天鼻孔,露着一副黑牙,在那里吞云吐雾。
秦时月翻阅过秦梦及省内的地图,发现本省的主要山脉都是呈西南至东北走向,平行排列,最西北的是天目山脉,最东南的是雁荡山脉,中间的是仙霞山脉、千里岗山脉,前者从仙霞岭至大盘山至天台山,后者自千里岗山脉至义门山脉,也就是云龙江流域,包括浦阳江、壶溪等十多条支流所在的区域,地方涵盖七八个县。
“是啊,秦团放心,这个义千支队只是支地方部队,实际上就是你讲的游击队,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它为了逃避国军的围剿,老是出没在深山老林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好找。部队么,不管大小,总需要粮草,所以筹集粮草毫不奇怪,秦团也不必劳神思量……”庄厚德说,“只是……我们的国军在做什么?警察局在做什么?……我们保安团毕竟只是协助他们开展工作……我们的任务是配合警察局清查户口,筛查可疑人员,管好地方治安,帮助县政府征粮、征税、征兵,搞好军事训练,等等。其他的事情,做不光的,也管不过来的。剿匪,应该是国军的份内事,更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
“是啊,党国的事操心不光,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没办法的。”战训科长仇达生也说。
秦时月听了,觉得是,也觉得不是。
着眼点放在治安管理上,没错。对付新四军主要依靠国军,也没错。但新四军在秦梦来来去去的,肯定会跟老百姓发生这样那样的关系,还会发展地下党员,那就跟治安有关了,保安团怎么撇得清呢?袖手旁观肯定是不对的。
菜上来了,热腾腾的摆了一桌,尽是山珍、海味、溪鲜,好不丰盛。
庄团长手一挥,说:“菜来了,弟兄们,上!”
大家推庄团长坐了正中朝南的主位,秦时月坐了其右首的主宾位,扈小芹在左首帮庄团长筛酒,然后各拣位置落座。
庄厚德先让金不换给大家都满上一碗,然后端起碗来说:“日寇投降,华夏大喜,更是我党国之大喜。8月28日,中共代表已从延安飞抵重庆进行谈判,商量合作之事,双方有望从死对头变成好兄弟。还有,我们秦团从第三战区前来我单位挂职。昨天,他上班第一天,就到鱼桥埠走了一趟,破了一件杀人案子。来来来,让我们为国运昌盛、秦团光临,干杯!”
“干——”大家各自举碗,一饮而尽。
这一下,把个秦时月惊得目瞪口呆。
这酒,不是秦梦本地的高粱烧酒,而是正宗的“贵州茅台酒”,酒精度53度,不仅珍贵,而且度数也高。这碗,可是南方特有的汤碗,盛满了刚好半斤。刚才约有八分满,那也有四两。这么多的高度白酒一口吞下,一般人怕都受不了,可眼前的这几个汉子,却当水喝了!除了一个女的——机要科的扈科长。她不会喝酒,喝的是茶。
军校不允许喝酒,但不等于秦时月不会喝酒。
秦时月小时候在外公身边长大,很小就在外公的筷子头上尝足了老酒的味道,六七岁时就能喝二两烧酒了。十岁那年,跟亲戚们吃饭,看大人喝酒,他也喝,烧酒当水喝。酒在他嘴里,是甜的。结果呢?吃完几秒钟,人就往八仙桌下溜,耳朵里听大人在说“醉了醉了”,身子却无法动弹,后来被背上楼去睡觉,脑袋疼得要裂开来,像有许多的稻草在往里面塞。起来时,窗外已经暮色渐起,炊烟袅袅。
一醉之后,他的酒量却大增。
军校毕业那天,大家在食堂里吃告别酒,他破天荒喝了一瓶52度的“剑南春”。这酒,在浓香型白酒中,品质仅次于“五粮液”,但价格要实惠许多,是秦时月和同学们十分喜爱的一款白酒。
秦时月双手捧碗,“咕咚咕咚”一滴不洒地喝了个精光。当他碗底朝天向大家示意时,只见众人全张着嘴在看他,然后“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
掌声与叫好声里,他知道,自己来秦梦的第一关过了。
接下去,金不换又让小二给大家斟满一碗,然后彼此热热闹闹地推杯换盏。
时月想,这样喝下去,得喝掉多少“茅台”?瞟了一眼,发现桌上放了整整一箱“茅台”,有12瓶,难怪同事们当水喝。这箱酒,得多少钱啊,他心疼地想。“茅台”边上,还放了一箱绍兴的“会稽山”牌黄酒,已经拆了封,有一瓶已经打开。
秦时月感到肚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一样。他连忙夹了两碗红烧肉咽下去,之后去一边倒了些水,晃了几晃,觉得温度合适后,一口吞了。这么操作后,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金不换注意地看着秦时月的动作,赞许地点了点头,还向他伸了一下大拇指。喝烈酒,得吃点肥肉,一是减轻对胃的刺激,二是减轻胃、肠、肝等器官的分解压力。饮开水呢,也能起到一种稀释作用,同样有利于相关脏器的逐步分解。却不能喝茶。茶水只会促进胃液对酒精的吸收。看来,金不换也懂。
秦时月重新落座,心想,要不是在座的大部分都佩着枪,这样的吃喝场面,哪里看得出来是枪声未绝、硝烟未散的战争年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