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逛庙会书生好兴致 真性情一饮成忘年19(1 / 2)

次日,秦时月换上一身宽松的灰色便服,戴了顶黑色便帽,脚蹬黑色千层底布鞋,步履轻松地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排潭街上。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走过一处又一处小摊,听着老乡们的乡音,看着他们各式各样的穿扮与动作,心中甚感亲切。

看看快近十一点,便走过学堂山,来到壶溪边的马山滩,在一个小吃摊上坐下,要了碗馄饨,两个麻籽,一碟花生,一盘牛肉,再要了一斤烧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一边是碧蓝的溪水,溪中浮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沙洲,有的布满了一色的青草,有的长满了高高低低的杂树。还有一边,则是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

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挎着只竹篮,在他旁边流连徘徊,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他面前的食物。

显然,孩子在注意他,也注意着食物。

他看看孩子,眉眼很俊,五官清楚,衣服很旧却很干净,两只眼睛乌黑清澈,让人看了心生喜欢,便试探地问:“小朋友,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孩子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他收起折扇,用扇一指对面的座位,说:“请坐。”

孩子略为踌躇,然后嗖地一下落座,动作机灵得像只猴子。再从桌下的篮子里抓了把栗子洒在桌上,从秦时月碗里撮了只麻籽,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秦时月。

秦时月知道,麻籽是糯米蒸熟后,加入芝麻,在石臼里捣成的,食之香糯。这东西是功夫食品,做起来麻烦,价格也不低,一般人舍不得掏钱买,难怪孩子会吃得如此开心,于是让摊主又上了两只,放在孩子面前。

秦时月摸了颗桌上的栗子,拿近一看,是炒好的野栗子,个头比普通栗子要小,质量却更好。果然,一尝,喷喷香。

“毛香栗,山上摘来的,好吃吧?”孩子问。

他笑着点了点头。

交谈中得知,孩子叫张小薯,附近青江口人氏,做点小买卖营生,大家都叫他“小薯”。

张小薯问秦时月是干什么的,秦说自己是个纸商,做点纸生意,收购一些宣纸、毛纸之类。以前销往上海等地,现在上海、杭州都沦陷了,生意就差了,所以成了无业游民,整天东游西荡吃老本呢。

“哦,挣过大铜板见过大世面的,难怪这么阔气!”小薯又抓了一个麻籽,“不过,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坐吃山空,万贯家财也要吃空的啊,还不如我这个卖栗子的了,对不?”

“是啊,你很聪明,也很善良,”秦时月用两个大拇指向他竖了竖说,“好的,万一走投无路了,我就找你,咱哥俩一起卖栗子,卖瓜子,卖番薯,卖桔子,什么都卖,不信就混不了这段身子,对吧?天无绝人之路。会喝酒、会写诗的唐朝大诗人李白就讲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只要有志气,肯努力,就一定能够做一番事业,更不要说养活自己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小薯说:“对,你不要怕,大不了跟着我卖栗子番薯。我会喊,也不用帮我收钱找钱,只与我做个伴就行。”

时月说:“啊哈,那今天我认识你可是拣了个宝了。以后落魄也好,老了、病了也好,有你这位靠山在,都不怕了啊!”

接下去的交谈中,孩子如数家珍,将他知道的“过节头”的事,悉数向秦时月作了介绍。

“小薯,这过节头,除了吃,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内容?”时月问。

“有啊,押宝,看戏,你喜欢哪样?”小薯拿个汤碗,也向摊主要了点高梁酒,不过只有半两,抿了一口后,“嗞——”地一声吸了口气,咋巴着嘴唇说。

时月摇了摇头,表示都不感兴趣,然后端起酒碗向小薯示意了一下,也喝了口酒。

这高梁酒烈,但回味不辣,看上去微微泛黄,显然是五年以上的陈酒,并且还是出自好师傅之手,所以价格要比普通的高粱烧酒贵上一倍。

“那就只有看打擂了。”小薯说。

“打擂?”时月咕哝了一句,慵懒的身体开始坐直了。

他小时最喜欢听大人“讲传”,什么《水浒传》《杨家将》《说岳全传》《儿女英雄传》之类。并且小时候得堂伯启蒙,练过桩功等武术基本功,也会打几套拳,只是后来功课和训练紧,慢慢荒疏了。

这打擂实在是很古老的一种竞技方式,几乎成了一种伸张正义的武术文化现象:发配中的秦琼打擂,交了个朋友史大奈;杨七郎打擂,力劈潘豹;呼延庆打擂,钢鞭勇斗连环铲,打死了欧子英;薛刚梅花桩上为亲人报仇,打死了张天霸……在古代,一些武艺高强的富家小姐,为了找一个理想的郎君,还会摆个擂台,比武招亲……他现在倒想看一看,壶溪人是如何打擂的。

张小薯告诉他,这里的人打擂,其实是一种以武会友的搏击游戏,只是点到为止,不是书上那种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

“擂台是一个用来切磋武艺和会友交友的平台。”小薯认真地说。

“这样才好啊!”秦时月兴奋地说,“这才是体育精神啊。以命相搏的打擂,原本就是不对的。”

“也有是因大姑娘而起的。为了给漂亮的姑娘留下个好印象,后生哥以此一比高下。”张小薯向他顽皮地眨眨眼。

原来,戏文场上,常有小伙子为姑娘而起争执。有的人把持不住摸了大姑娘的胸,别的人看不惯,或者想在姑娘面前献殷勤,或者想借此露个脸扬个名出出风头,也会在擂台上见高低。

这样的打擂,不讲年龄,不分男女,凭的全是真功夫。因打得性起收不住手的,或者下手过狠的,也有,这就需要“中间人”——也就是裁判——来劝阻了。

秦时月顿时来了兴致,将碗中酒一口干了,说声“走”,张小薯便引着他一路来到排潭边的文昌阁附近。

这里实在是个好去处。

壶溪从东西两面呈弧形环绕包抄过来,在排潭汇总后,再从一阁一庙前往西北逶迤而去,汇入青江,再入梨江。

溪畔蓬花高举,枫杨树高高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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