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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挤满了人。
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的汗湿的粗麻衣服,高声叫骂的女人肥厚的腰腿,空气里混合在一起的泥土腥气和汗臭味。
飘动在他鼻尖的还有食物的气息。
廉价的粗糙面色,黑麦的口感很生硬,当你只能配着半杯还飘着诡异污物的浑浊凉水去吃的时候就更糟糕了。
但他也很久没吃到了。
肥大的黑老鼠爬上妈妈的腿…不.别去想。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小蛋糕的味道上。
很早很早以前,他还跟妈妈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的时候,会有叔叔带着点缀着水果小蛋糕和礼物来看妈妈。
蜂蜜蛋糕蓬松柔软地在舌头上融化掉…后来的日子里他回想过很多遍。然后就都没有了,没有叔叔,没有小蛋糕和礼物,他跟妈妈被赶出大房子,破旧阴森的低矮屋棚每天都在漏水,来小屋的叔叔又老又丑,死气沉沉。
棚屋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那些叔叔一来妈妈就把他赶出门。
妈妈那段时间越来越容易生气,有时候还会用东西砸他,然后就搂着他哭。后来妈妈也没有了。
小贩叫卖的声音驱散了嘴里突然化开的苦味。他被拥挤的人群从后面推了一把,踉跄地撞上旁边的小推车。
他实在太轻了,车身只是抖了一下。但他旋及被人拧住了耳朵。
惊惶和恐惧从那只宽厚的手掌漫上来,把他淹没了。
—— ——
“你这只脏兮兮的阴沟鼠!”褐发的肥胖女人唾沫横飞,声音穿透看热闹的人群,震得不远处材料贩子手里的一把空心魔蜥尾都颤了颤,抖出一片嘶嘶声。
材料贩子抹了把汗,冲面前的客人解释道:“特蕾莎脾气很糟--哎呀那是半人马的尾毛!您眼光真好!”
站在摊子前的人身量很高,裹着一身结结实实看不出材质的黑斗篷,声音沙哑,“半人马三个纪年前就绝迹了。”
材料贩子眼殊一转,笑容咧得更大。"赫曼集市可是什么都能买到的地方哈? 小本生意,诚信经营,一根只要五枚古斯金币。”
“五枚古斯金币够我买下这个摊子。”对方道,"还连你一起--那可能还只需要四个了。”
“四个?也不是不行!”
“我逮到你了!想偷吃是不是,啊?下水沟的小灰老鼠?”
黑袍的客人往那边瞥了一眼,回头对他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报价的机会,希望我们双方都能高兴一点。”
小贩眯起眼睛,“嗯--行吧,一个。”
“聪明人,”那人手指一翻,丢了枚金币过来,“不过这是独角兽尾毛。”
他长得不算多出众,几乎可以说泯然众人的褐发褐眼,笑起来却有件莫名的英俊感。
—— ——
莱克多奋力挣扎着,女人几乎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像抓起一只瘦弱的鸡仔。
她很高,力气大得不像话。
“我没有…”莱克多辩解道,他抽泣着。“我没有偷——”
“妓.女的烂种,”女人呸了一声,“天生的下贱胚子。”
路过人群边缘的人,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他被徒然地扯进某段久远的回忆里。
—— ——
“伊尔修?伊尔修!”
他缓过神,“嗯?”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暖融融的让人提不起劲。
西西里安的笑容标志性的傲慢,“你听说那个德萨帝国送过来的家伙了吗?”
窗外的花园里知更鸟在歌唱。
他问:“什么?"
“听说是个…那种女人的孩子。西西里安鄙夷地说着,”那种烂种怎么配在这里上学?要我说,苏格洛塔早就应该把下贱的平民赶出去了。”
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转头去寻找那只知更鸟。敷衍道:“嗯。”
就看见魔药课老师从花园的小径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年。
风里混着草叶的清香。
明明是偏暗的酒红色头发,却落满了那天融金的阳光。
像火在燃烧一样。
—— ——
莱克多拘谨地坐在木椅上,悬着两条够不着地的腿,双手捧着一块黑麦面包。
把他领到这里的黑衣人坐到他对面咬了口面包就蹙紧了眉站起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可能得快点跑。
然后对方带着两碗炖肉回来了。
肉汤很浓稠,炖得酥烂的大块羊肉钩连着煮得晶莹糯软的筋皮。
黑衣人搁了其中一个木碗放他面前,自顾自地切起面包来。
肉和脂肪天堂般的气味攻陷了整个世界。
莱克多决定不跑了。他怀着断头饭般的悲壮心情,飞快地抓起面包往嘴里塞。
对方抬眼看了看他。
莱克多一口面包噎在喉咙里,咳得天崩地裂。
他咽了很久才缓过来,满脸通红地道歉:“我…我…对不起。”
“没什么。”褐发褐眼的年轻男人回答。
他有一张很难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面孔,平凡极了。但莱克多觉得他是个好人。
男人沉默地喝完了自己那碗汤,站起身来。“再见。”
男孩受了惊吓似的抬头看他,脏得不能看的脸上只有眼睛还是亮的。
有人管的小孩不会脏成这样,他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叫伊尔修的少年会把他领走,但他不再是了。
“再见,”男人重复了一遍,"去找你妈妈吧。”
当然不会有妈妈,他自我嘲笑了一句,但还是转身走了。
—— ——
伊尔修回到旅店窄小的房间时,圆月已经在天上亮着了。
夜班的女招待是个有精灵血统的女孩,很少的一点,但也足以让她的笑容甜美得像玫瑰。
她对这个一直对她魅力视若无赌的男人充满好奇,看见他匆忙地往楼上走时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楼梯间阴暗的光影那瞬间似乎扭曲了一下。
确切来说,是在那男人身上扭曲了一下。他后颈裸露的皮肤像被抹花的油画一样错杂成了斑驳的色块。
她不安地眨眨眼,那感觉又消失了。
飘起的黑色衣角消失在了拐角。
—— ——
黑袍被扔在地上,面料在月光下柔滑得像少女的皮肤。
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扳上了门板的锁扣,门后的人滑坐到地上,脱水般剧烈地喘息着。
也许古老的魔法协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者能认出那件黑袍,百年前的禁物,存在于古老的传说里。
它们来自呓语森林。
那种魔法会对人类连成伤害——对那些不知死活想尝试它的人,多数人甚至完全无法穿上这件袍子。他们会脱水,尖叫,感觉自己被地狱的火焰焚烧。因此在销声匿迹数百年后它甚至被遗忘在魔法体系里。
—— ——
房间里细碎的喘息终于消失时,纤长的睫尖微微颤了一下,睁开来。
伊尔修扶着门站起来,一阵眩晕。
他头痛欲裂地想,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那个小姑娘。
跟死亡与黑暗纠缠的魔法就是这样,即使能穿上和使用,这奇怪的黑袍被对人体的伤害依旧不可估量。
但不管是德萨帝国还是利比亚联邦,对易容性的魔法都有异常严格的监察。大陆的两大势力表面和谐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背地里依然相互提防。也只有无政府的自由之国曼斯坦尼亚这方面散漫且不拘小节。赫曼集市已经在曼斯坦尼亚与联邦和帝国接壤的边缘,他不想冒被当做间谍注意的风险。
幽暗的力量不属于大陆的魔法体系,几乎无法被目前的方法检测到,这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毕竟..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雕花铜镜,索然无味地笑了一下。
对某些人来说认出我可相当容易。
镜中的青年有一张光耀夺目的脸。像神明的造物,月光的宠儿。
伊尔修.瑞坦维亚,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冷漠地想,精灵公主的外孙,贵族的嫡系。
你真的准备好去面对一切了吗?
—— ——
“伊尔修·瑞坦维亚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最俊美的人之一…我那一届的姑娘们用太阳月亮和珠宝这种词形容他。他也是十年前闻名大陆的天才。”
"但他是个坏人,对吗安里哥哥?”
“妈妈说他是瑞坦维亚家族的耻辱。”
“妈妈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他是个叛徒。”
“…”
“安里哥哥?”
“没什么,安雅,他不算绝对纯血的魔法师……他身上流着精灵的血,在古老的传言里他们家族还有着尸鬼的血脉……所以你妈妈不太能公正地看待他。西西里安家族就是这样…可悲的纯血和贵族主义。”他小小地咒骂了一句。
“大家都说他死了,死得很英勇也很可惜…但是弗斯老师也这么说,和妈妈一样。”
“弗斯老师太难过了。”
“啊?为什么?”
“因为伊尔修是他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
“你们认识吗?”
“嗯?”
“你和伊尔修。”
“……我们认识。”
“你好像很喜欢他。”小姑娘冲他眨眨眼。
“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刚看起来很难过。”
“伊尔修…他很完美,有时候完美得让人生气,但你确实会很喜欢他。”
“你们是朋友?”
“我们是。不过他跟希奥尔德关系最好。”
“校长?”
“嗯,”金发的青年牵着小女孩走过长廊,推开了尽头雕花的厚重木门。“就是我们要去见的人,你未来的校长——不过哥哥的友情建议是不要喜欢他。”
洒落在透明穹顶里的阳光清透明媚,抹在吊兰和其它绿植柔软的叶片上,干净透亮。
这里有一点像一个小型药草园。
“玻璃蛋壳!”安雅哇了一声:“安里哥哥,这里好像森得鲁百货店卖的那种玻璃蛋壳!”
有一点魔法的小物件,蛋壳状的玻璃里装着迷你绿植和小模型家具,里面有个会浇水走路的短手短脚小人偶。小孩子们大多挺喜欢。
这里面也确实装了一个人。
懒洋洋地半倚在扶手沙发边的青年热情地向他们张开了双手。语调热烈轻快:“小安里——好久不见啊~”
安里:“……"
“不要这么冷淡嘛。"对方眨眨眼,“嗨,安娜,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酒红包的长发被低束在一侧,微卷的孤度轻松漂亮,在垂着细金链的单片眼镜衬映下让人有种知性优雅的错觉。
大陆唯一魔法学院苏格洛塔的现任校长,希奥尔多·所罗门。
十分年轻。
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