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生便是顶级配置,被父帝封为纯嘏公主。嘏,受赐之福。帝后恩爱,家族显贵。这明显是富贵荣华、安乐无忧的命数。偏偏出生前,卜算士占出这么一道预言。「上下不交,艮女弑父。祸起萧墙,乱臣弑君。」淮龄此生注 ...
平楚七年,姜冶从贺进宫为皇上卜算国运。
姜冶家族是子合朝的三大家族之一,世代传承卜算术,通鬼神,知天命。
姜冶从贺身穿朝服,从长乐门入,直通皇帝为其准备的观天殿,闭关三日。期间,观天殿上方乌云密布,雷声作响,却始终不下雨。观天殿外的宦官王进,守候在侧。他需要第一时间将姜冶从贺出来的消息报到皇帝那里。终于在第四日的卯时,观天殿上方终于下起了暴雨。
姜冶从贺带着一身疲惫和憔悴,打开了观天殿的门。宫女进去为他准备洗漱沐浴,
宦官王进向姜冶从贺道了一声,“姜冶大人辛苦了。”
便去给皇上报信。
姜冶从贺点了点头,他身着单薄带血迹的里衣,唇色苍白,眼神中竟有那么一丝荒怆。他慢步走到雨中,望着远处宫城外刺眼的日光。那是姜冶家族的宅邸的方向。
姜冶从贺喃喃自语:“天命....”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限将至。
姜冶从贺是当今皇后姜冶云的哥哥。
皇上抬手道:“从贺,说吧。”
皇上子合维清与姜冶从贺年纪相仿,也才二十出头,登基不过几年。
姜冶从贺呈上卜算纸,恭敬地答道:“一切无恙,国祚绵长。”
皇上撇了一眼,眸光冷了几分,“没有别的了吗?”
姜冶从贺顿了一下,低头叩首。
“退下。”
姜冶从贺自勤政殿出来,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后的凤鸾殿。皇后姜冶云正在插花,她的内务女官林冬正在帮她修剪花枝。这些名贵花卉大多是姑莫国的上贡,几乎都送到凤鸾殿这里来了。
其中,又以蔷薇花最讨皇后喜欢,因此凤鸾殿周围处处可见蔷薇花的存在。
皇帝子合维清与皇后姜冶云是少年夫妻,媒妁之言。
帝后恩爱忠贞,后宫虚设。
皇帝少年时就发誓此生唯有皇后一人。
“哥哥,你何时从观命殿出来的?”姜冶云抬头,明媚地笑着。姜冶从贺勒令众人退下,拉着姜冶云进殿。
姜冶从贺眉头紧锁,周遭气压低沉。
姜冶云也意识到不对劲,上前抓着姜冶从贺的衣袖,“哥哥,是你在观天殿卜算出什么了吗?”
姜冶从贺长叹了一口气。
“哥哥,你倒是说呀?”
姜冶从贺如临大敌,缓缓道出所有:“上下不交,艮女弑父。祸起萧墙,乱臣弑君。不久,你将生下一位公主。但她将来会杀死皇上,篡位登基。”
“不可能!”
姜冶从贺长吁道:“这就是我在观天殿算到的。”
姜冶云慌乱地朝着身后倒去,幸好有姜冶从贺扶着。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胸口,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错了,肯定是算错了。”
难道真是我...
算错了?
姜冶从贺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不久,在一个夜里,姜冶云将此预言告诉了皇上,期望从夫君那儿得到慰藉。皇上心中大骇,却还是安抚皇后,说都是无稽之谈,姜冶从贺也并非事事料准。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姜冶从贺是姜冶家族那一辈最惊才绝艳的天才。
姜冶从贺的隐瞒,令皇上子合维清耿耿于怀。加之,此谶言莫名地在朝野上下暗暗传开。所以趁皇后去观觉寺祈福斋戒时,姜冶从贺被召进宫受罚。
临华门前,姜冶从贺被剥去官服,押在板子上。两侧的宦官手持重棍,严阵以待。
宦官王进:“姜冶大人,最后问你一遍。散布谣言,煽动人心。你到底认不认罪?”
“臣顺承天道,辅佐君王,从无虚言!”
“好一个从无虚言!妖言惑众,以乱社稷。”王进给了持棍的宦官一个手势。宦官们瞧见王进的大拇指收了,食指往外动了两下。这是死棍的信号。
姜冶从贺从容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他被活活打死在了临华门。那日鲜血淋漓,姜冶从贺的血一直流,蔓延到了临华门外。宫女宦官们熬了个大夜才洗刷干净。
这句谶言从此匿迹。
平楚九年,皇后梦到自己从山上跌落。
不久后,皇后姜冶云生下了一个女儿。皇帝喜极而泣,再次大肆封赏姜冶家族土地,还要立刚出生的女儿为太女,被朝臣阻拦,后止。
皇上封女儿为纯嘏公主,小字月儿。
嘏,受赐之福。
平楚十年,皇后在皇宫的一处冷清偏院中发现了大皇子的存在。大皇子比纯嘏公主还大两岁。皇后震怒,立刻就要掐死这个皇子。
当初,皇帝的妹妹安阳长公主喜欢插手帝后的家事,所以皇后让皇帝远离她。安阳长公主嫁给了西夜家族的少主,西夜虞山。西夜家族是子合朝三大家族之一。
但婚后两人并不幸福,相看生厌,各自纵乐。安阳长公主因自己不幸福,十分嫉恨忠贞恩爱的帝后。
她府中有一美貌婢女。
安阳长公主在皇上去公主府赴宴时,令婢女与皇上有了一夜之欢。后来,这婢女怀上了儿子,被皇上秘密接入宫中居住。皇上勒令宫中上下向皇后隐瞒此事,违者满门抄斩。
子合维清知道皇后要掐死大皇子后,连忙赶到凤鸾殿,阻止姜冶云。
史书记载,皇帝自知辜负偕老忠贞之誓,下跪,以求原谅。
姜冶云泪流不止,让皇上杀了这个孩子,皇上回绝。于是自请废后,皇上回绝。半月后,帝后再次为大皇子之事发生争执,皇后夺过侍卫的剑欲行刺皇上,被阻,后止。
帝后从此不复相见。
皇上盛怒之下,将皇后褫夺封号,禁足宫中。将婢女册封为淑贵人,认大皇子归宗,还收了新的妃嫔,纵欲享乐。凤鸾宫中,姜冶云日日伏在纯嘏公主的摇篮前,痛哭。
忽地,宫中流传出纯嘏公主是不祥之人的流言。皇上于是请了民间的赤脚神婆在凤鸾宫外熏烟辟邪。姜冶云不许,被罚跪在殿外十个时辰。
某日夜里,姜冶云望着眼前酣睡的纯嘏公主,嘱托内务女官林冬,“冬儿,抱着公主去找忠平侯,让他带你们走。你与他讲,算本宫求他。我只愿我的女儿平安康乐,无灾无难。往后,不要再回来。”
姜冶云拿开案台上的镇纸玉石,递给林冬一纸书笺。
上面用楷书写着二字。
“淮龄”
此时的姜冶云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不睡觉,不吃饭,每日就是发呆,流泪。往日里明媚姝丽的女子憔悴得不成样子。
“娘娘,这是?”
姜冶云抚着纯嘏公主的恬静的睡颜,“月儿的名字。本来是该她父皇来取的,如今只能我做主了。”
当年,姜冶从贺卜算出那个‘艮女弑父’的预言。姜冶云始终不肯相信。因为她想,凭她和皇帝的情分,何至于走到那个地步。原来都是真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把女儿送走,大祸也终将降临在她的女儿身上。
子合维清比她想的可狠心多了。
“娘娘,您是走到死胡同里了!何必呢?”林冬面容忧心,也没了往日的沉静大方,“去和皇上服个软吧。”
“别在本宫面前提他!”姜冶云的声音抖然变高,又带着些恨意。
风光半生,走到如此境地。她已没有退路。
姜冶云触碰着铜镜中凤冠珠钗、雍容华贵的自己。然后,她将烛火一一点燃在凤鸾殿四处的帷幔上,火势渐起。
她终于快意了。
又似乎是满盘皆输了。
子合维清会来救她吗?
罢了。
整个凤鸾殿空无一人,四周的人也早就被她支走了。烟雾弥漫,四处都是火光。几个宫女太监发现了凤鸾宫走水,惊呼着救火,而后王进公公赶来了,这救火的声音却被噤声了。
宦官王进守在凤鸾宫外,等着火烧得差不多了。才让宫女们去救火,然后自己掉头去了勤政殿复命。
远处的林冬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望着燃烧中的凤鸾殿,将啼哭不止的婴孩轻轻放在地上,自己跪伏,朝着凤鸾宫的方向磕了个头。寒夜中,林冬重新抱着纯嘏公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史书记载,平楚十一年,凤鸾殿走水,大火不止。
皇后姜冶云与纯嘏公主葬身于此。
皇上大恸。
废朝三日,又将皇后废去,葬入妃陵。
平楚十二年,大姜后、纯嘏公主葬身火海以后,皇上又娶了其妹姜冶兰作为继后,并且有意抹去大姜后在历史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为与先皇后姜冶云作区分,民间朝堂大多称姜冶兰为“小姜后”。
平楚二十一年,世上再无人记得纯嘏公主,而苏河城多了一个名叫淮龄的少女。她的义父正是忠平侯陈元。平日里,由冬姨照顾淮龄的起居。冬姨,则是大姜后的内务女官林冬。
苏河城是子合朝南方的一座小城。一年到头,温暖湿润,有夏无冬。陈元在苏河城购置了一座四进四出的宅院,不大不小,有花有鸟。
宅院外,不远处,有一片空幽的青绿竹林。淮龄着素衣,孤身在此练剑。她每日念过书后,便会到这竹林心无旁骛地练上三四个时辰。
竹林,便是她的心境。
要空,要定。
淮龄凌空跃上竹枝,收剑而立,凝望着遥远的东方。那是子合朝的都城,上京。父亲,这些年来,你这个皇帝做得可算称心?就连苏河城的百姓都知道,您有册立太子的想法了。
不过,这天下只能是我的,是我母亲和您的。
淮龄年纪轻轻,便已剑术大成。只因她师从忠平侯陈元。在门第阶层日益僵化的子合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已成了人人心中习以为常的真理。
而陈元是为数不多寒门出身,做到过大将军位置又封侯的人。
当年他因剑术超绝,容貌倜傥,在诸位登榜士子中颇受关注。机缘之下,受到当时的太子,子合维清的赏识重用。后又有从龙之功。
子合维清登基后,陈元官拜大将军,南征北战,驱逐辽人,所向披靡。他有一把至高无上的玄冥重剑,剑下亡魂无数。斩过蝼蚁,也斩过王侯。
其风头一度盖过俊美无俦的新皇,成为上京女子们最想嫁的夫婿。可偏偏这般威风凛凛的男子,最后却没有娶妻生子,而是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人生起落,盛极必衰。
中年的陈元,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每日除了教教淮龄兵法剑术,便躲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他的双腿被下了骨毒,这种毒不定时发作。毒发时,双腿会逐渐蔓延成暗紫色,锥骨铭心,使人无法行走。
尤其到潮湿的阴雨天,骨毒就会更频繁,有时轻,有时重。但终将会导致双腿瘫痪。
不过林冬善医术,能用针灸替他缓解一二。但平时不发作时,便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快步行走,行动缓慢而已。所以说,陈元如同半个废人。
天空中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雨一点一点地下起来了。淮龄冒着雨回到家中。她扔下剑,又倒了一杯热茶,接着往书房走去,叩了两声,推门进去。
“义父,外面下雨了。您的腿还好吗?”
陈元倚在榻上,布衣裤脚被挽起,直至大腿。他裹着被子,紧闭着眼,身旁还摆着一个炽热的暖炉。
林冬正在低头弯腰,一脸慎重地用金针在他的腿上定穴化毒。
听见淮龄的声音,陈元睁开眼,眼底藏了一丝憔悴,却还是开口说教道:“剑练完了吗?不要见下雨了,便可偷懒。欲成大事者,一点风雨算不得什么。”
“主子自有分寸,何须忠平侯多言。”林冬温温和和又不容置喙,抬头对淮龄说,“您待会是要去秦府吧?”
“冬姨,还是你最了解我。好久没去找秦峪,怕他生我气。所以我们约了今日在秦府见面。”淮龄边说着,顺手将手中温热的茶水,递给死板着个脸的忠平侯。
“雨越来越大,秦府又在城东那边。万一您生病了。要不还是改天去吧?”林冬还是有些担忧。
这时,陈元沉声道:“君子间既然定下了约定,即便有万山阻隔,也要赴约。这是礼义。”
淮龄点了点头,“义父说的,也是我所想的。冬姨,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容易生病。那我先去了。”
陈元疼得闷哼了两声,叫住淮龄,“早些回来。明日我们要启程了。”
淮龄怔了一下,“去哪?我怎么不知道?”
林冬针灸的手一滞。
几日前,陈元收到了忠平侯府发来的信。信上写道,在朝中任工部郎中的陈文,所监管的关兴桥不到三日便坍塌,酿成人祸,现已被押入昭狱。
陈文,也就是陈元的弟弟。
忠平侯想借此机会,带着淮龄重回上京,却遭到了林冬的反对。他们各不相让地争执了半天。
林冬撂下一句话:“当年,我们带着主子隐姓埋名来到这里。如今您又要带她回去?万一主子被上面那位察觉了,出了什么事,您对得起大姜后的嘱托吗!”
“我自有我的考量。”陈元冷峻的侧脸显得尤为坚决。
林冬沉默了一会,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我明白了。您是要赌上所有人的命去报仇。”
陈元的嘴抿得更紧了,脸上的线条硬绷绷的,他随即背过身去:“我没有私心。还请你将我的决定告诉淮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姜后和纯嘏公主。
林冬一言不发地走了。
记忆戛然而止。
此刻毒发的陈元被折磨得说不出话,身体要往地上倒去,手中的茶杯砰地掉在地上,茶水洒落一地。
淮龄连忙扶住,林冬这才回过神来,又多加了几针,这才稳住了毒情。
陈元的眼睛又恢复了清明之态,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收针的林冬,反问道:“淮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跟我回上京,或者留在苏河城。你的身份.......的确,回上京是一招险棋。相比之下,在苏河城无忧无虑,一生安稳才好。但若你还记得你是谁,你的母亲是谁,她怎么死的。我希望你随我回去。”
淮龄沉默地将手搭在椅背上,过了片刻,倏地收紧。
“义父,我愿意回去。明日,对吧?”
“是的。”
淮龄制止了林冬想要张口劝阻的动作,转身出去了。她走在雨中,撑着伞,心情复杂地向秦府走去。待会该如何与秦峪诉说。
秦老爷是苏河城的大商人,做的是对外贸易的生意,把子合朝的东西出海卖到其他地方。他的独子秦峪与淮龄年岁相长,是她的发小。
他们相识于一场‘美救英雄’。
淮龄八九岁时,到街上帮义父买酒,遇到走丢的秦峪被几个乞丐欺负、讨要钱财。她那时还有几分行侠仗义的热心,便出面替秦峪声张。
没想到,那些人不仅嘲笑她,还想侮辱她。所以,淮龄就出剑好好教训了那些乞丐,还不小心捅伤了一个人。那个被捅伤在地的乞丐,仍旧骂骂咧咧地放着狠话,叫嚣着要找其他同伴来教训他们。
淮龄于是补了一剑,让他直接去死。
乞丐断气时,秦峪也在同一时间止住了哭声,似乎是意识到眼前的人,比那些欺负他的人还要吓人一些。
他睫毛沾着未干的泪水,呆呆地望着淮龄,这个与他差不多高的陌生的小姑娘。
生得貌美,却敢杀人。
淮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杀人了。是很严重的事吧。她也有些犯难了。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沉默地靠在石灰壁边坐着。
天黑了。
淮龄提议把这个乞丐葬在附近的河底中。两人于是费尽力气把小乞丐的尸体,绕着巷子里的小路拖进了河流中。
解决完尸体后,淮龄在河边仔细地洗手。
秦峪则摘了一些花瓣和树叶,跑过来递给她,“给。”
淮龄抬头望向他,秦峪眨了眨眼,示范地把这些混着花瓣和泥土的树叶撒向河流中。淮龄懂他的意思了,也学着照做。
昏昏沉沉的夜色中,他们无言地望着花瓣和树叶随着流水的走向,渐渐飘远。
有一具尸体却沉在了此处。
“我叫秦峪。秦峪的秦,秦峪的峪。你呢?”
“我叫淮龄。”
“歪宁?”
“淮水的淮,年龄的龄。”
“哦哦。”
从那时起,他们就是同谋了。
也是朋友。
后来,他们便经常在一起。
雷雨交加,冷风大作。淮龄快走到秦府时,便见着秦峪立在屋檐下等待。他看见淮龄的身影,朝她挥手,又夺过身边小厮手中的伞,跑出去迎接半路上的淮龄。
见秦峪顶着雨出来,淮龄也撑着伞,加快了脚步。
秦峪兴高采烈地说:“龄儿,点心和帕巾都备好了!咱们进去吧。”
淮龄的裙摆也湿了,但她望着额上有水珠滴落的秦峪,还是微笑着点头。两人的心情都没有被这雨影响到。
画面一转,淮龄躺在秦峪房中的美人榻中,抱着一碟奶花糕有滋有味地吃着,手边摆弄着姑莫的机关盒。这是一种供以娱乐的益智玩具。
秦峪坐在另一头捧着志怪小说看。
外面雨水淅沥,里头平静舒然。两人各干各的事,谁也不搭理谁。
淮龄忽然开口道:“秦峪,明日我要跟着义父他们,离开苏河城了。”
“你要去哪?”
“上京。”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龄儿,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这次是真的。”
秦峪想在对方的眼中找出一丝的玩笑或者捉弄,他希望下一刻淮龄认真的表情就会破功,然后笑着说你被耍了。
但是她没有,而他也已经很用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沮丧。
“那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了。”察觉到秦峪眼底的脆弱,有那么一刻,她犹豫了,不想走了。
秦峪强颜欢笑,“别难过。再过几年,我当上了探花郎,去上京找你!”
“行,到时候请你去上京最好的酒楼吃饭!我呢,就等着抱秦探花的大腿了!”淮龄也努力高兴起来。
“那我可以吃十碗佛跳墙吗?”秦峪狮子大开口。
“不可以。”淮龄无情拒绝。
“那到了上京常给我写信,总可以了吧?”秦峪眉间的哀伤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好。”淮龄笑意盈盈。
天色晚了,雨也小了。
秦峪依依不舍地将淮龄送出家门。
“秦小峪,我走了!”几分洒脱,几分哀伤,淮龄随即转身离去。
“嗯。”秦峪怅然若失地望着淮龄的背影。他又想追上去,但淮龄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秦峪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玩闹的点点滴滴。
他们半夜翻墙,各自逃出家中去草地上看星星。可是后来下了雨,冻得他们打抖嗦,回去就生病了。
他们在上元节的夜晚,推着小车去卖烤肉串。过节人很多,赚了不少。但是钱袋子放在他身上,掉在回去的路上,找不到了。淮龄当时可生气,一路上都没理他。
他们骑马,他失足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腿。淮龄每日都去秦家陪他,给他念话本解闷。那也许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活像个小媳妇,不用算账不用念书,整日只用打扮得好好的,等着淮龄来‘临幸’他。
淮龄念话本有个习惯,总不按书中内容讲,讲着讲着就要添个或删减个人物、桥段,甚至还有结局。还有的主人公在开头就死了,接下去发生的新主人公完完全全与原来的没关系。
同一个故事,秦峪在淮龄翻来覆去的讲述中听过好几个版本。
他们也曾有过争执,子合朝的历史洪流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物。他是落魄世家之后,在人人崇尚老庄之学,清谈作乐时站出来保家卫国。
他是唯一能抵御外敌,守护中原的将军,也是与当时皇帝所抗衡的权臣。他野心勃勃,想要篡位,最后被皇上赐死。
对于这个人的看法,淮龄和秦峪出现了分歧。
秦峪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大人不过是一普通的乱臣贼子。而淮龄却要为其平反,皇帝无道,这位大人取而代之又有何错?
他抵御外侮,甚过许多无用只会清谈的文人,而这些文人在史书上的评价却比他正面许多。
君子和而不同,两人争辩许久,双方都无法被说服。最后淮龄感慨,引用了这位大人曾说过的一句名言作尾。
“纵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哉!”
是非功过,从来结伴而行,只在人心。
那位大人不怕,淮龄也不怕。